“放屁!”乔荷花揪住他的衣领:“护送商贾?在这密林里?”
辽国男子紧盯着她,一只手藏在袍衣内,正要拔出弯刀,就被乔荷花推开,一脚撂翻在地。
“你不讲实话,可见是个藏奸之人!”乔荷花。
战友也轻蔑道:“辽人,蛮夷也,不堪教化。”
辽国男子双目泛红,怒道:“我辽人祖脉乃唐,是为华夏正统!宋人不过卞寇!宋人才是蛮夷!”
乔荷花啐了一口,喊道:“捆起来!”
辽国男子被捆的时候仍然高喊不断:“我大辽皇帝陛下威震四海!卞寇胆敢害我!”
乔荷花:“把他嘴塞住!让他再用嘴放屁!狗日的狗贼!”
战友:“……”
虽然她骂不出这种话,但听乔荷花骂,别说,还有点舒服。
第128章 辽国奸细(二)
搜寻了整整一天,乔荷花的两条腿都走麻了也只抓到了六人,其中四人是因为马气绝倒地,另外两人是马受了惊,将他们甩在了地上。
毕竟是密林,不是草原,再好的骑手也很难在崎岖的地势上控住发狂的马。
天色已晚,火把不足以照明,密林比外头更暗些,月光都照不进来,哪怕士兵们早已没了蒙雀眼,也只能就地扎营。
好在每个组都有两个后备兵,他们背着用以补给的子弹和干粮,以及不怎么厚实的帐篷布料。
不过这个帐篷嘛,遇到稍大的风雪就倒了。
可厚实的帐篷,凭他们俩可背不动。
他们找到一处地势平缓的地方,先将火堆点燃,又扎起帐篷,小组唯一一个伙头兵将包里的铁锅拿出来,又去取干净的雪,煮化成水,招呼兵丁们去喝。
虽说是俘虏,但只要有用,就不能叫他们冻死了。
乔荷花忍着嫌弃,虽说不能给他们分一顶帐篷,但还是枯枝烂叶,给他们堆了个尖顶的临时庇护所,也给他们点了个火堆。
士兵们都带了竹筒,在外头当碗,用来盛饭喝水都不错,就是坏了也不心疼。
年轻的士兵喝着水,嗤笑道:“真是可笑,辽人也敢称自己是华夏正统?他们是汉人吗?不是汉人,也配说自己正统?”
旁边的女兵瞪了他一眼:“小声些,阮姐怎么教的,你忘了?”
年轻士兵不说话了,过了好半晌才小声说:“那不是被他们气的吗?”
乔荷花也来盛了一杯水,听见他们的话,心想——坏了,回去肯定要写自我批评报告了。
阮姐曾经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华夏的土地并非一开始就这么大,汉人也并非一开始就是汉人——汉朝以前,秦人楚人蜀人,都并不自认是一国人,更遑论民族。
是汉朝以绝顶的武力,让天下百姓归一,从此自认汉人,以国号为民族。
汉朝灭国后,还有被汉朝攘灭的蛮夷后代,自认为汉族宗亲子孙,要承袭祖宗之志,匡扶汉室,重振汉朝河山。
阮姐说起这个的时候还笑了。
唐朝时期的胡人,也有为唐立下赫赫战功,为大唐殚精竭虑的忠臣,哪怕到了唐朝武德衰退的时期,也有胡人将领忠肝义胆,为唐朝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见天下大势,绝非分裂,必当走向统一。
对待他族之人,要以威震慑,以德教化。
乔荷花当时不明白,好在当时有胆大的同袍颤抖着问:“阮姐,那些人团结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畏威而不怀德,恐怕孔夫子在世,也无法教化他们。”
阮姐当时笑着说:“问的很好。”
“不过在我回答你以前,你可以想象为何我们这么容易就拿下了钱阳和清丰——就说钱阳吧,我们当时不过两百人,钱阳县内两千余人,十倍于我们。”
“倘若钱阳县当真军民一心,誓死同我们血战到底,能拿下吗?”
“再说清丰县,县令还算清廉,百姓日子也不算太难过,可为何也不抵抗?”
乔荷花在心里答道:因为我们有枪。
但阮姐继续说:“这与我们拥有何等程度的暴力不同,辽国人能压着宋人打,可边关仍有数万汉人磨刀霍霍,想着复仇。”
“也有城池全民皆兵,战至最后一人。”
“妇人们都走上城池投石,为什么?”
“难道他们不知道辽国士兵的强悍吗?不知道他们等不到援军吗?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吗?”
有士兵说:“辽人会掠民为奴,生不如死,他们还会屠城。”
阮姐点头,认可了他的话:“钱阳县不抵抗,是因为我们还算守礼,并未宣扬反抗便屠城,而有钱阳县的例子,清丰县自然愿意投降。”
“但最重要的是,清丰县的和我们息息相关,老百姓要仰仗因我们而来的商人过活。”
“我们掌握了他们的生路,就拥有了给他们制定规则的权力,当所有人要仰仗我们才能生存的时候,需要我们主持公道的时候,哪怕这些城池还在辽国手里,还在朝廷手里,实际上也是我们的了。”
“谁制定了规则,谁就铸造了秩序,谁铸造了秩序,谁就是真正的统治者。”
兵丁们能听懂的并不多,但很快,阮姐就用更易懂的话说:“倘若你们的村子,只有一个货郎会来卖盐,他的话有没有分量?”
士兵们:“自然有!村长都要敬他三分!”
阮姐又问:“倘若他不来了呢?又或是告诉你们,若明年你们不种旱稻,便不来卖盐,你们种不种旱稻?”
士兵们明白了。
“那就不得不种了。”
“否则杀了他,我们还是没有盐。”
……
乔荷花当时还是没懂,回到宿舍后,还是战友掰碎了揉细了,仔仔细细的告诉她,她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就像军营,阮姐铸造了军营里的规矩,造就了军营的秩序,于是所有士兵都要听从她的话,因为没有人想失去这种秩序。
因为人人都能从这秩序中得利。
没了军营,他们又能去何处呢?没了阮姐,他们还能去哪里讨生活?
他们只能听从她,也必须听从她。
战友当时喃喃道:“这才是王者之道,真正的王道。”
“是比暴力更强大的力量,无人可以抵抗的力量。”
这一套可以用在钱阳县,那能不能用在辽国?用在契丹?用在朝廷?当所有人都必须仰仗他们的规则和秩序,那么即便他们不是汉人,也是汉人了。
“这是绝顶的阳谋!”战友当时便面红耳赤,“阮姐所谋所思,是为千秋计!倘若能化夷为汉,何来战乱残杀?倘若……倘若四海宾服,是为华夏,则我华夏衣冠永存啊!”
乔荷花还想不到什么华夏衣冠不衣冠的。
但她认真想了想,自己好像没说什么影响团结的话。
骂句狗日的应当也没什么吧?
至于这个年轻士兵……
哎,她毕竟是长官,批评报告还是要写。
第129章 辽国奸细(三)
“能不能抽上来?”女吏们围在水井旁,她们脸上带着惊喜和笑,在难得放晴的日子不必伏案工作。
工人们将最后的把手装好,领头的工人站起来,他笑意盈盈道:“你们试试,必是能上水的!村里都装上了!”
“我来!”个头最高的女吏越众而出,她撸起袖子,叫其他人能瞧见她壮实的手臂,周围跃跃欲试的人便只能退却了。
从井里打水不是件容易事,若是掌握不了技巧,旁人一次打一桶水,不会的人一次半桶,甚至只有浅浅一层,况且装满水的木桶要提上来,非大力士不可呢!
“这水是怎么抽上来的?这是个什么道理?”有勤学的女吏去讨教工头。
工头很乐意仔细说说,他得意洋洋道:“这其中的道理,三言两语说不清,但道理嘛,一通百通!水盆,将杯子倒扣,手捂住杯口按进去,气却还在杯子里,水往上跑了。”
“咱们打水就是留一些气在上头,压下一些气,水就上来了。”
女吏实在听不明白,她拿出纸笔,准备回去照工头的说法试一试,不过能不能做到却不知道了。
工头:“这玩意实在不算难,只是以前做不到密封,气总是要跑的。咱们只能用软木和树脂调和,软木打成粉,用树脂压实了切成形,不过就是管不了多久时间,几个月便要换一换。”
工头的话刚说完,女吏们就爆发出惊呼声。
“水出来了!出来了!”
壮实的女吏按压了十几下,终于有水流从龙头处流出来,一股股的流进放在龙头下木桶里。
“这可真是省力!哪怕是最孱弱的妇人,也能自己打水了!”女吏们欢呼雀跃,“下头村子里都有了吗?”
工头转过头说:“如今的天气,也只能改改井了。”
这倒是与她们的工作有关,因此女吏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明年开春从哪个村子开始修蓄水池?还是几个村子合用一个?管道密封也解决了吗?能不能引水直接到村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