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如今的国家大事大都还是要交到张太后手中处理,然后再耐心教给朱祁镇,只是朱祁镇年纪太小,正是定不下心的时候,难免会开小差,时不时就想着去玩耍,看得朱元璋颇为恼火。
他自己是苦过来的,原本没什么文化,是以对于学习的事情颇为上心,天生的勤俭,自然是不能接受儿孙们这样顽劣,尤其是在看过朱予焕这个学无止境的小孩子之后,朱元璋就更加难以接受朱祁镇的顽皮。
一旁的朱允炆还不忘火上浇油道:“皇爷爷息怒,这小孩子调皮也是难免的事情,谁没有过调皮不懂事的时候?这祁镇又不知道咱们在地下看着,难免时而偷懒。”
朱元璋勃然大怒道:“那个朱予焕还小的时候也不见这般调皮!”
“曾爷爷,焕焕小时候也有调皮的时候,只不过……”朱瞻基实在是有些圆不下去,道:“她这调皮是专注一些奇技淫巧之上,看着有些成果罢了,如那些香水香膏、水力纺织之类……只是镇儿年纪太小,又不曾见识过宫外的生活,自然不比焕焕……”
朱元璋一摆手,冷声道:“朕可不想听你们的狡辩,朕看是你们教孩子的方式有问题!教出这么个二世祖来!”
朱高炽给了自己儿子一个同情的眼神,充分表示了自己的爱莫能助。
反正他的接班人靠得住,儿子的事情他就不管了,免得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朱瞻基努力挽尊道:“其实焕焕也有些许不足之处……”
一旁的朱棣闻言咳嗽一声,显然是示意朱瞻基不许再说了。
朱元璋刚刚夸赞过他的曾孙女,现在说她不好,那不就是质疑朱元璋吗?
“你说说她有什么不好?”
朱瞻基敢说这话,自然是有些底气的,故而道:“这丫头有些醉心商贾,到底商人低贱,身为皇室公主,如此还是有些不妥帖的。”
这一点确实是朱元璋不喜欢的地方,他闻言微微挑眉,道:“醉心商贾?你不给她钱?”
朱瞻基被问得一堵,咳嗽了两声,这才道:“瞻基是给了她一些资产,准许她自己经营,这布匹也是经营之一……虽然这皇庄也会抽利交税,也有布匹供给到内库,但一个公主经管商事,却有自降身份之嫌。”
朱允炆嘲讽道:“我看你平叛回来,有那太平茶坊撺掇着百姓夹道欢迎的时候,可不觉得你这女儿是在‘自降身份’啊。”
这话倒是一语中的,朱棣斜了一眼朱瞻基,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本来朱元璋就在气头上,朱瞻基还非要替他那个顽劣的儿子说话,这不是撞在了朱元璋的枪口上?
加上旁边还有朱允炆这个小兔崽子煽风点火,朱瞻基能落着好才怪。
现世的播放到底不如回溯过去来的方便,加上地上地下时间流逝不同,朱祁镇又是个不能完全掌事的小孩子,没什么看头,便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 诸如南直隶等地。
谁曾想死后反而要比活着的时候更加方便视察民生,如此一来,倒是也能好好检测一下朱棣这祖孙三代对于大明的实际治理结果究竟如何。
这下朱高炽和朱瞻基总算找回了一点皇帝的面子,不必担心自己被太祖训得像个孙子一样。
唯独朱棣大发牢骚,道:“我当初征讨安南那么久,你们说放弃就放弃,还有没有点骨气?怎么和朱允炆这小子一样!”
朱允炆听到后冷笑一声,道:“是啊,我是没有骨气,不比你的后代,宠妾灭妻,耽于享乐,所谓休养生息,却还没有落下外出打猎游玩,不过抓住南下牧羊的兀良哈残部,有什么可耍威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歼灭了兀良哈全部。”
朱元璋虽然没有打断朱允炆,但也没有训斥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两个,是以朱瞻基乐呵呵地说道:“那也是一项功绩,不像伯父,只能依靠我皇爷爷哥几个帮着戍守边关,真遇上靖难反而毫无反手之力。”
朱允炆哼笑道:“是啊,你们的子孙也继承了你们燕藩的‘武德’,皇爷爷和我在这地下总有好戏看。”
朱瞻基听出他是在阴阳自己杀叔之事,却也不以为意。
换成是谁,在他的位置上都不会放过朱高煦,杀个叔叔对于皇帝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也不知道朱祁镇那个小子如何了,允炆,换回去看看。”
“是。”
投影换回去,却见朱祁镇正同朱予焕说话,神情还有些吃醋,众人一听,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磁州有人借白莲教起事,张太后权衡之下,让朱予焕这个道士公主监军随行。
“荒唐!哪有公主监军的道理!”
朱瞻基赶忙道:“也是有的,就是还得追溯到唐朝的时候……”
朱元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道:“朕是让你们学唐朝的吗?”
朱高炽解释道:“这……孙儿的皇后也是考虑到这白莲教是出自佛教,咱们朱家信的是道教,焕焕学习道法多年,也颇有声名,让她监军也是为了正本清源啊。”
“我看是你们朱家没人了!不是早死就是脚下抹油,看看那个朱瞻墡,跑得比谁都快,一点担当都没有!”
朱高炽和朱瞻基只能看向一旁的朱棣。
有这位靖难在前,藩王本就被一削再削,就算朱瞻墡是皇帝的亲兄弟,也不敢随意染手政事啊。
有朱予焕这么个现成好用的人手,当然不能放过。
说到底,有朱元璋的重重限制,朱予焕也翻不出什么天来。
朱棣佯装无事地环视四周一圈,随后道:“焕焕为人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咱们朱家的好子孙,从不僭越,定然不会学那些吕武行径,这传到后世也是一桩美谈啊!”
朱允炆听到这里,嘲笑道:“四叔这话说得真轻松啊,你一个戍边的藩王尚且惦记着皇位,焉知这小小长公主没有皇帝梦想呢?要是天下人都安分守己,何来的‘奉天靖难’啊?”
朱棣立刻想要反驳回去,朱元璋已经开口道:“行了!都闭嘴,给朕继续看下去!”
众人都对这个朱予焕起了兴趣,便按照直播看了她随军平定磁州,见她一介女流在军中面不改色,淡定从容,知道安顿身为叛乱根源的流民,宽大处理,还能够提出中肯切实的计策,上书彰显皇家仁德,倒是多了几分赞许。
朱瞻基这才重新挺直胸膛,道:“太祖放心,焕焕是我亲自教导,能力出众不说,更是对皇家忠心耿耿,绝对不会丢了咱们朱家的颜面!”
朱棣闻言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朱瞻基虽然未曾察觉,但朱棣已经从为数不多的片段中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曾孙女对那些流民百姓都比对朱瞻基的丧仪用心,可见早先的父慈女孝大抵是在表演。
朱瞻基小时候在朱棣身边卖好,朱棣不是不知道,但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能有这样的悟性,朱棣欣慰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太计较朱瞻基的小聪明,反而有意培养引导,朱瞻基对朱予焕却多有打压之意,只怕早就把朱予焕逼逆反了,他死了,说不定朱予焕还在那里暗自高兴。
朱瞻基这是当局者迷,加之从心底轻视这个女儿,这才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朱元璋嘲讽道:“小子,你得意什么?女儿教养得不错,儿子却是那副德行,朕看不是那胡氏不行,是你不行吧!”
朱瞻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拿出女儿曾经说过的话为自己解围:“民间常说女儿肖父……”
“那儿子呢?”
众人往投影上一看,只见朱祁镇自己不愿意听课,趁着休息的时候撺掇朱祁钰一起逃课,兄弟两个一同溜出了文华殿,直奔马场,显然是去骑射玩了。
朱允炆轻飘飘地开口道:“崇尚武德果然不一样啊,逃课都不忘去练习骑射。”
朱瞻基:“……”这两个倒霉孩子。
朱允炆已经将画面转到马场,显然是打算等着这兄弟二人来,却见朱予焕正在和常德长公主朱含嘉说话,看两人神情,像是姐妹间说小话,朱予焕为妹妹牵着马,看着倒是和一母同胞的姐妹一般。
自古以来皇家亲情难免凉薄,尤其是皇子之间,见这姐妹两个相处融洽,倒是让众人眉头一松,多了几分欣慰神情。
虽然身在皇家,可谁不希望家中安稳和气?
投影中的朱予焕对上孝顺、对下温柔,在其中调和着一家的亲密关系,张太后对她颇为信赖,下面的弟弟妹妹也都十分敬爱她,加之她本人又颇有能力,愿意为家中出力,维系家中和谐。
若非她是公主,几乎要与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朱元璋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一代里能有这么一个人,倒也是一件好事。”
朱棣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抬头打量起屋顶的榫卯结构。
朱元璋话锋一转,看向朱瞻基,斥责道:“你小子死前怎么不让她好好管管这小子!这种有课上、有书读还不好好学习的东西,就该用棒子好好抽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