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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13)

  谁知床那边儿的“自己”心火正炽:“说什么说?!说幸会幸会?还是说久闻大名?”

  柳溶月自幼被继母带大,被长辈讥诮嘲讽已是家常便饭,早就磨出一副好好脾气。

  虽然被人无礼抢白,她还是能细声细语:“就……譬如我才是柳溶月,您……不会是苏旭吧?”

  床那边的“自己”听了这话,五官抽搐、咬牙切齿:“要不然呢?!我还能是你爹吗?!”

  柳溶月慎重地垂头想想,再次开口她居然摸到了些头绪:“苏公子……眼看着……咱这就身子互换了是不是?小女子……”她摸了摸喉结,飞快修正了称呼:“在下……小生……哎!就是我!”

  她自觉加快了语速,脸色十分冤屈:“我跟您这种成亲过四回的天煞孤星比不了啊!我压根儿就没成过亲!我想请教前辈,是成亲都得换一回呢?还是你这人邪性,连累着我也出了差错?”

  坐在床角的苏旭都要气疯了:“什么叫成亲都得换一回?!你见谁换过?你爹跟你娘换过吗?!”

  柳溶月满脸无辜:“我哪知道啊?我就见我跟你换了!我娘故去得早,也没人和我说这些。”停了停,她叹口气:“不过依我想,我爹娘大约是没有换过的。倘若我娘和我爹换过魂,我‘娘’又怎会听了我后娘的恶毒挑唆,狠心逼我嫁给你这煞星……”说着,柳溶月深深垂下了脑袋,再不说话了。

  静了须臾,苏旭耳听帐内传出极压抑“悉索”之声,眼见“自己”雪白里衣上“啪嗒”垂落了点滴深色,他才陡然明白:她哭了!

  她果然是不愿嫁他的!

  成亲之前,苏旭曾经疑心:为何富贵双全的盐运使家小姐肯嫁给自己这样一个“克妻”之人?怎么后来横生了那么多波折,世人都知苏家圣眷不再,她家为何还不悔婚退定?

  他有一度觉得,她定然貌丑残疾。

  原来……她是继母逼迫陷害……

  无论如何,得知又一个女孩儿不愿与自己成亲,苏旭总是黯然不悦。

  可看看眼前情势,要黯然不悦,仿佛也不该从这件事开始,揉揉坐麻的纤腰,苏旭翻身下床,打开案上锦盒,熟门熟路地掏出几块点心垫肚子。与老天爷呕了这半天气,他着实饿了。回头瞧瞧坐在床上眼巴巴瞅着他吃东西的“自己”,苏旭随手扔了两块如意酥过去,姿势轻佻,恍若喂狗。

  苏旭平素厚待丫鬟,对闺中女眷尤其随和,即便是寒香那种泼闹女孩儿,他都不忍苛责。按说对娶回的新妇,纵然不称心,苏旭也不会如此无礼。谁知乍一见面,新娘子就顶了副“自己”的面孔!但凡是个要强的人,谁能对窝囊废似的“自己”有好脸色呢?!

  柳溶月怯生生地接住点心,看看对面新娘子脸色还好,她才敢把点心放在嘴里默默咀嚼。

  吃了两口,柳溶月心情略好:苏家的点心还算能吃,虽不精致,聊可充饥。

  喜帐之中,新婚夫妇对坐而食,各自默默想着心事,谁也懒怠再说话了。

  不得不说,出了这么大事儿,他俩还吃得下去,也算心宽人遇到了心宽人。给他俩合八字的阴阳先生说得好:恭喜贺喜,这必是天生一对、地凑一双的般配鸳鸯!

  柳溶月一边吃一边观察对面新娘子的脸色:只见变作“自己”的苏旭双眉紧蹙,似乎在想着烦恼心思。唉,遭此巨变,谁不是满腹心事呢?只盼他不要再凶自己就好了。她很害怕的。

  她却不知,变作新娘的苏旭也是刚才勉强稳住心神:今日之事,诡异绝伦。如何雷劈新房就阴阳转换了呢?难道是被人魇胜诅咒?想起“诅咒”二字,苏旭脸色大变!那日法场胡氏怨毒的神色跃然眼前!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他转念又想:胡氏谋杀亲夫,受刑伏诛,是天道国法,不该怨气冲天。难道……她真的冤枉?

  苏旭强行安慰自己:即便胡氏枉死,冤有头债有主,她也该去找单大人啊!

  瞬间,他忽然想起御道夸官那日遇到的疯道士!他当时胡说什么“日月晦明,阴阳反背,雌飞雄从,扑朔迷离。可惜可叹,你这探花竟是为妇道所考”!

  这些胡话当时听来莫名所以,现在居然字字落实!

  想到这里,苏旭看向那个傻乎乎吃东西的“自己”,禁不住毛骨悚然!

  如果她当真日后替他做了探花,那他可还有立身之处?!

  强压下心慌,苏旭拿定主意: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关窍和这孽障赶快把身子换过来!倘若她竟然食髓知味,领悟了做探花的好处……那就糟了!

  其时朔风拍窗,其时晦月半显。

  苏旭颤抖抬头,就见惨白月色透入窗棂,照在那个神色阴柔的“自己”脸上,“他”血红嘴唇、雪白牙齿,缩在角落“咯吱咯吱”地嚼着点心,活脱鬼魅!

  似是发现自己瞩目,“他”羞涩抬头、嫣然一笑:“你……还挺好吃的……”

  苏旭大骇,满口点心全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那夜,困在女子体内的苏旭挤出平生第一个妩媚温存的微笑:“那什么……咱俩有事好商量……”

  第7章 待晓堂前

  苏府正堂

  苏夫人忐忑不安地坐在屋里六神无主。苏大人纵然屡历宦海,脸上也微微泛了蜡渣儿黄色。

  他俩愁成这样儿,只为今天一早,苏夫人的陪嫁刘嬷嬷吞吞吐吐地从洞房回报:“回老爷夫人的话,大少爷醒倒是醒了。只是精神头儿,怎么看都不太对啊!大少爷瞧着痴痴呆呆的,连我这个自幼将他抱大的嬷嬷都不认识了!昨日的房……大概也没圆成……”

  刘嬷嬷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绫交给苏夫人验看。

  那雪色白绫原本应承接合卺之夜处子落红,如今皱皱巴巴、油腻满满不说,苏夫人略抖一抖,还掉下来不少点心渣儿!

  苏夫人如何还能坐得住?她连忙扶了丫头要去新房瞧瞧到底如何!

  苏尚书却一把将夫人拉住了:“夫人稍安。旭儿成亲,京城瞩目,家中须臾就有宾客来拜,越是此时,咱们越不可张皇失措。当今天子最恨怪力乱神之说。狐狸坟里掏出来聘礼就够古怪了,倘若再将昨天洞房雷劈失火,旭儿突然昏迷的蹊跷传出去,圣上必然更不待见咱家!依我说一动不如一静。你我且安坐这里,等着他们小夫妻来拜公婆才是礼数。”

  说到这里,苏尚书很没底气地小声嘀咕:“有道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夫人!无论出了何事,你我都需沉着应付!切记切记!咱俩共勉!”

  苏夫人极少听丈夫如此说话,吓得眼泪都要涌出。无奈苏夫人温柔婉顺,一生都听丈夫主张,苏尚书既然如此说了,她也只好强打精神端坐正堂,等着儿子媳妇前来敬茶请安。

  如是老婆婆坐到日上三竿,才看见新媳妇姗姗来迟。

  谁也没想到,新进门的少夫人可是个大方人儿!她一不茫然、二不羞涩,也不用丫鬟搀扶、也不用婆子引路,新媳妇信步走进公婆居住的正室,目光平淡扫过夫家诸人。

  在场的丫头婆子齐齐暗挑大指:罢了!有道是扬头的老婆低头的汉,心眼儿特多不好办!少夫人如此挺胸抬头,定然泼辣厉害!

  新娘子昂首阔步大步流星,新郎官却是紧紧拽着“媳妇儿”的衣角才不至于让她落下。

  柳溶月白活了一十八岁,今天才知道敢情“自己”能走这么快!她现在白瞎占个人高腿长的男儿身,无奈在这陌生府邸,她一不认识人、二不认识路,只好踉踉跄跄紧跟“老婆”亦步亦趋。

  柳溶月一边儿走,一边儿愁眉苦脸地回忆昨日喜榻之上,叼着点心的女身苏旭是如何对她耳提面命。

  他先是好言哄劝:“月儿,你是叫柳溶月对吧?事已至此,哭也无用。你我阴阳颠倒,此事大非吉祥,总需你我齐心协力才能拨乱反正。那么从今日起,你我和衷共济,同谋脱困,你说好不好?”

  他后是图穷匕见:“既然你点头说好。那你就得对我言听计从!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要你如何你就得如何。来!你现在对天发誓,倘若违背我一字半句吩咐,立刻天打雷劈劈碎了你!”

  他疾言:“凭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凭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什么?你没看见?就凭……对了!凭我二十五你十八!凭你是女流之辈我是苏探花!明天一早儿你就要去拜见父母亲眷,更有我的无数同僚、同年上门贺喜。你要如何应付?什么?实话实说?呵!你倒敢说,谁人敢信?”

  他厉色:“哭什么哭?你委屈我还委屈呢!皇上最恨诡谲之事,你我如此阴阳颠倒,大非新朝祥瑞。只怕你话一出口,咱俩就让圣上当妖精绑起来烧了也说不定!哎?你哆嗦什么?现在才知道害怕吗?”

  他吼她:“不许哭!”见她还是哭个不停,他翻老大白眼,随手从炕上抓出一块雪色白绫胡乱给她擦脸:“柳溶月!我告诉你,我苏旭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堂堂男儿大丈夫!你不许给我哭成这个没出息的熊样儿!你敢哭!你还哭!你不听话是不是?你要是再哭……我就一脖子吊死在房梁上,让你稀里糊涂变回来时成个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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