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朝堂上嗡嗡声四起,仿佛捅了马蜂窝。
不少官员交头接耳,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有觉得匪
夷所思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暗自点头觉得内史大人总算说了句人话的。
毕竟,谁还没被这位新上任就六亲不认的廷尉大人“关照”过呢?
林砚站在队列前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映着殿内幽微的光影,愈发显得清卓不群。
他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义愤填膺的少府和一脸控诉的内史,倒像是瞧见了什么小丑,眼底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诮。
就这?
别看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可这两个人屁股底下到底有多少见不得光的烂账,怕是连自己都数不清呢。
尤其是这位少府大人,跳得这么高,无非是贼喊做贼倒打一耙,怕他顺藤摸瓜,把胞人寺那点腌臜勾当彻底抖落出来。
内史跳脚,也不过是被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罢了。
这点伎俩,也敢在朝堂上叫嚣?
他眼底那点轻蔑更深了些,随即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那两张涨红的脸,径直投向御座之上。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嗡嗡议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冷。
“少府大人,猫馆自备粮草,无需少府拨付一钱,倒是少府之前的事……”
林砚顿了顿,目光在少府那张瞬间有些发僵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剐下他一层油皮来。
“您与其忧心几只小猫的口粮,不如先想想,您胞人寺名下那些对不上数的烂账,何时能给廷尉衙门一个交代?”
少府大人张了张嘴,那句开小灶的质问还卡在喉咙里,就被这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去,脸色顿时一阵青白,活像生吞了只绿头苍蝇。
林砚的目光随即转向内史,眼神依旧沉静,却带着一丝锐利,声音里多了一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内史大人,诏狱女囚乃廷尉所辖。其劳作安排,自有廷尉衙门依律裁断,非内史衙门职责所系。”
用大白话说就是——
你管不着!
内史大人脸上的痛心疾首瞬间僵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憋得脸更红了。
林砚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后重新落回前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内。
“二位大人若对廷尉衙门行事有疑,可具本奏劾。廷尉衙门,静候有司查问。”
好一个三连combo!
一句堵了少府的嘴,一句划清了内史的权,一句把皮球踢了回去,还扣了个静候查问的帽子。
年轻的皇帝坐在御座之上只觉得头疼,他才继位两年,至今还没弄明白如何能像他父皇母后一样,一声轻咳就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位廷尉大人行事总是这般出格,仗着母后和丞相的几分看重,便愈发显得不够驯服,让他这个年轻的天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都好,就是太有主意了些,不够听话,像匹不肯被套上缰绳的烈马!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林砚投来的目光,手指抠紧了御座扶手,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了上来。
皇帝有心给他泼一盆冷水,但刚准备开口,就见一直闭目养神的蒋淮,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丞相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像一阵温和的风,拂过那些躁动不安的面孔,最终落在御座之上。
“陛下,林廷尉此举颇见仁心,用心良苦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不儿,丞相老糊涂了?
怎么就用心良苦了?
他林砚要是真用心良苦,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廷尉衙门审他的案子,而不是整天琢磨这些不着边际的花样!
老丞相当堂开课,声音循循善诱,给一群不开窍的学生掰开揉碎了讲道理。
“诏狱女囚多为受父兄牵连,或身不由己卷入事端。其心未必全恶,其行未必无改。让她们照料这些病弱幼猫,看似小事,实则大有深意。”
“一则,是给她们一个将功补过,洗涤心性的机会。面对弱小生灵,心生怜悯,照料抚育,此乃人性本善之激发,亦是教化的良机。”
“二则,授人以鱼,何如授人以渔?林廷尉身为廷尉,掌刑狱之重,不仅兢兢业业,更思虑深远,着眼于如何从源头遏制恶行滋生,使迷途者知返,使戾气化柔,岂非大善?”
众人听着这一顶顶高帽子被带到林砚头上,不由得一时失语。
不过蒋丞相倒也没说错,林砚这家伙真的是个工作狂,据说他休沐日都在加班卷同行!
问他什么法律,都能眼不眨气不喘地给你立刻讲出来,条条框框记得比自家祖宗牌位还清楚。
是以也没人再跳出来反对,朝堂上终于安静了下来,御座上的皇帝也觉得紧绷的肩背微微一松,一时间对蒋丞相居然也生出一丝感激来。
可算消停了,不愧是三朝元老,老成谋国!
可他刚想清清嗓子,继续把那盆冷水泼出去,却见蒋淮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赞许,声音也愈发郑重。
既得了一句三朝元老的称号——
蒋淮的话术,那岂是寻常朝臣能比的?
于是大家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头对着年轻天子这么一拜,然后高帽就稳稳扣上了。
“陛下仁德,泽被苍生,岂止于人?便是这小小生灵,亦在圣心垂怜之内。此举若成,既能彰显陛下仁厚,又能使诏狱之中多一分温情,少一分戾气,于教化人心,善莫大焉。”
“至于些许非议,不过是囿于成见,未能体察林廷尉与苏小掌柜一片苦心,以及陛下教化万民、泽及微末的圣意罢了。”
蒋淮这话说的可真是有水平!
既肯定了林砚的用心,更关键的是,把这件事直接和皇帝的仁德圣意挂上了钩!
不是,丞相大人您这是耍流氓啊!
这顶高帽子扣下来,谁还敢说个不字啊?
刚才还嗡嗡作响的朝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少府和内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皇帝也觉得老丞相这话实在说的舒服极了,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也被熨帖得平平整整。
他看了看神色依旧沉静的林砚,又看了看垂手肃立的蒋淮,只觉得心里那点对林砚的芥蒂,似乎也淡了些。
哎,身为丞相的弟子,林砚怎么就没学去老师这春风化雨的本事呢?
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和这身本事!
虽然心中腹诽,但金口玉言,尘埃落定。
“丞相所言极是。此事便依林廷尉所奏,准了。”
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林砚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卿,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但十五日内必要做出成绩,否则朕就不会给廷尉留面子了!”
十五日。
林砚眉峰一蹙。
这时间比他预想的紧张太多,猫馆那边病弱的小猫需要时间调养,女囚的筛选更是千头万绪……
皇帝这看似信任的旨意里,分明藏着一根软钉子,就等着看他手忙脚乱呢。
但林砚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抬眼迎上皇帝的目光,只沉稳地躬身领命。
“臣领旨。”
他直起身,余光瞥见老丞相的眼神,微垂的眼睫便轻轻一抬,目光沉静却灼灼,如同藏了星子的夜湖。
指尖在官袍袖口不着痕迹地一捻,每一个动作都从容得像在执棋落子。
十日又如何?
他林砚要做的事,纵是刀山火海,也必会办得滴水不漏。
更何况,此事关乎那些无辜生灵,也关乎他心中“法网如天,无分贵贱”的微末理想。
纵是帝王有意刁难,也休想阻他分毫!
第93章 妈怎么能骗咪去打工!
当妈的心,操不完呐!
苏绒蹲在猫馆门口,挨个给几只挤在车厢里的小猫崽子做最后的行前教育。
那架势,活脱脱就是幼儿园开学第一天,老母亲在家门口把崽崽们送上班车,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他们打包带上。
“乖啊,不怕,就是去个新地方体验生活,包吃包住,就是叔叔阿姨们看起来严肃了点……”
软软的指尖拂过一只小狸花炸毛的脊背,眼底却藏着一丝心虚,像在编织一个自己都快信了的童话。
一边默念阿弥陀佛,一边对小猫咪们伸出罪恶的双手,试图麻痹这几只刚从猫车事件里救出来,还没享受几天清福就又要上岗再就业的童工小可怜咪。
但小猫咪们显然不太买账。
小狸花一时
间抖得更厉害了,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惶恐,另一只小三花怯生生地把脑袋往同伴身后缩,恨不得原地隐身。
猫猫:咪生艰难,不许骗咪!
苏绒心里那叫一个心疼,忍不住挨个捧起小猫脸,指尖小心翼翼地托着它们毛茸茸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在冰凉的小鼻头上飞快地啾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