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逮捕宋家三郎的动静大,华掌柜知晓宋长晏今晚会来见他,便一直在屋里喝茶等待。
宋长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他对面坐下,“舅舅。”
华掌柜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宋府情况如何?”
宋长晏道:“宋晋远一直未归,想来是在打探消息。”
华掌柜轻笑道:“强卖良田商铺、行贿买官,人证物证都在我们手上,他打探出了又有何用?数罪并处,宋允默难逃死罪。”
宋长晏饮下茶水,“是他自作孽,怪不得旁人。”
华掌柜道:“宋家定会竭尽全力保他,或许会去恳求章泉相助。”
宋长晏蹙眉,回想到了章盈脸上的伤,语气不悦道:“章泉不会出手的。即便他不在意女儿,只要我在荣家的案子上对他施压,他怎么还敢掺和别的。宋允默是真赃实犯,他章泉又不蠢,怎还会平白引火烧身?”
华掌柜满意颔首,章泉失了宋家这股势力,对付起来就要容易得多。他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宋长晏沉吟良久,道:“章泉不出手救人,那便由我来,只要他宋晋远肯换,宋允默或许还能留一条命。除了徐侯爷、周将军,朝中还有几人可用,加上宋晋远手中的势力,翻案不难。只不过要彻底扳倒章泉,还远远不够。”
华掌柜道:“那你是想借此机会···?”
“是。”宋长晏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及至茶凉,言近尾声。
华掌柜迟疑须臾,问道:“那章家那个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理?”
宋长晏转玩茶杯,“从前是怎样,就是怎样。她是我的人,自然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华掌柜妥协,只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过问。只不过你要清楚,以你的身份,她绝非良配。只可谈情,不可交心。”
宋长晏放下杯子,抿唇不语。
华掌柜道:“若想站稳脚跟,笼络朝中文武大臣必不可少,姻亲之法,尤为有效。周将军家既然有意,你不妨考虑考虑。”
宋长晏:“此事我有分寸。”
他似是不想多言,正事谈完后便起身,“舅舅如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华掌柜点点头,“早些回去歇着,你伤还未好,我这有些补药一同带回去。”
宋长晏容色略舒展,“多谢舅舅。”
第38章
换下身上的湿衣裳后, 碧桃又问院里的下人讨了两个水煮鸡蛋。剥去壳后,小心翼翼地往章盈微肿的脸上敷。
她尽量放轻了力道,口中低声埋怨着:“老爷未免太过狠心, 明明是宋家的不是,为何还要对娘子动气。”
她从小跟在章盈身边,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挨打, 心疼得不行。
过了最初的震惊与失望, 此时章盈倒显得平静,“他并不在意对错,只关心利弊。”
碧桃不再多言, 手里的鸡蛋凉下后, 蹲下身抬头问章盈:“娘子, 那我们当真要去扬州么?”
章盈细瞧着她没说话。
碧桃伏在她膝上,絮絮叨叨:“去了扬州,就不能时时见到夫人了, 这上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次。”
章盈抚着她的头顶, 没有接话,反是道:“碧桃, 你跟了我那么久, 如今已是大姑娘了,该是嫁人的时候了。”
她们名义上是主仆, 但在她心中, 碧桃更像一个妹妹,纯良贴己。趁现在还有机会, 她想将她好好安置在上京, 不至于同她一样没着没落的。
碧桃眼眶当即一红,霍地抬起头, 酸着鼻头道:“娘子,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章盈强笑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不嫁人,难不成你要当一辈子老姑娘。”
“我不嫁。”碧桃带着哭音,别过头闷闷道:“难道嫁人就会过得好么?就算是娘子你这么好的姑娘,嫁到宋家不也备尝辛苦,我不愿过那样的日子,只想能时时刻刻陪在娘子身边。”
章盈叹息道:“碧桃,这是一辈子的事,不可意气用事。”
碧桃双眼盈泪,“娘子,我知道我笨,待人处事不如郑嬷嬷,帮不了你多少。可我一直在用心学,不会拖累你,你别赶我走。”
章盈伸手为她拭去泪,“我哪里舍得赶你,除了阿娘,我就只剩下你了。”
碧桃道:“那我就永远陪着你,你别再让我嫁人了。”
她不肯应允,章盈只得作罢,由她哭了一会儿,牵着她起来。
碧桃缓过气,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章盈回道:“即便要去扬州,也没有那么快,明日我们去找个落脚处,再找机会与母亲见一面,再做商议。”
她的户籍还在宋家头上,就算宋家顺利放她走,她不能回章府,便只有独立女户,一桩桩办下来,绝非三两日就够的。这是五弟的外宅,她也不好久待,先找个住处才是要紧事。
碧桃犹豫少时,欲言又止道:“娘子,五爷对您···,五爷其实人挺好的,他若是有心,不如···”
章盈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正因为五爷人很好,所以我更不能牵累他。”
不管怎么说,他们名义上都曾是叔嫂,经不起半点闲言碎语。况且宋长晏前途大好,有的是周妍这样未出阁的姑娘相许,总不至于在她身上费神。
他对自己那么好,或许是因为兄长情谊,或许是报答她当初的救命之恩。纵使有一丝情愫,也应当发乎情,止乎礼。
***
翌日一早,云兴霞蔚。
章盈起床后询问院里的下人宋长晏今日是否会来,下人答不知,说他平日来北棠院的次数极少,只得派人前去问个话。
等了一上午,那人才带回来消息,“回娘子的话,主子说朝中事忙,今日兴许要晚上才能来。”
“好,劳烦你了。”章盈又开口问他借了一辆马车,打听何处能租赁宅院后,便带着碧桃出去了。
上京城中可供租用的院落不少,章盈暂时只打算短住,便也没过多挑剔,遇着合适的就让碧桃去问价钱。
谁知碧桃多说几句后对方便反口说不租了,一连问了几家,皆是如此。眼见天色就快暗下,碧桃气恼,拉着最后一位牙人追问:“都谈好了价格,怎说租就不租了?”
牙人支支吾吾,“这位姑娘就饶了我吧,真不能租给你们。”
碧桃不肯松手,非要他说清缘由,两人就此僵持起来。
章盈掀帘下车,叫住碧桃后开口对他道:“这位大哥,既然你不愿意租,我们也不能勉强。只是我想问问,究竟是为何不肯租给我们?”
牙人缓了脸色,压低了嗓子道:“这位娘子姓章吧?上头有人吩咐过,上京城中,近日都不能租赁屋子给姓章的姑娘,就连客栈也不许。”
章盈神情微变,随即晏然自若地问他:“敢问是哪位大人吩咐的?”
牙人缄口不言,摇了摇头道:“都是我等开罪不起的,娘子莫怪。不过我劝娘子一句,有些事低一头便过去了,何苦硬撑一口气,非要同自己过不去呢?”
章盈了然于怀,上京城内,谁还有这样遮天的本事,且非要与她一个女子作对?莫过于她那位高权重的父亲罢了。
他想让她无处可去,最后只得妥协归家,再顺从地回宋府。
章盈紧握的手松开,神色坚决道:“如果你见到那位大人,麻烦转告他,即便是沦落街头,我也会撑着这一口气。”
说完,她转身上了马车,回了北棠院。
***
校场中,宋长晏下马接过谭齐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闻言略微惊讶道:“她真这么说?”
谭齐回道:“牙人所言如此。”
宋长晏笑了笑,将帕子扔回他手中,看来他的二嫂也并不是一如既往的温顺。
谭齐问:“那今晚您还要去北棠院吗?”
宋长晏稍作思索,“不去了,这几日都不去。”
“那回宋府吗?我听说国公爷昨夜四处打点关系,去了趟刑部大牢,或许想见您。”
“不急。见过宋允默,他迟早会想到这事与我有关,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找到我头上。”
谭齐揣测道:“如果章泉真的答应帮忙,救出了三爷怎么办?”
宋长晏轻笑道:“那就让他不敢出手。”
他大步往屋里走,边道:“放出去三言两语,也是时候让他知道,荣家还有活着的人。”
他眸色狠厉,“还有与他争权夺位的人。”
***
马车停在章府外,管事与看门的小厮磨破了嘴皮子,也只得了一句“老爷今日不见客”。
他萎靡回到马车前,“公爷,府上的人说章大人公务繁忙,近日不见客。”
宋晋远一把扯开车帘,阴沉着脸色看了一眼章府大门,“他章泉倒是会过河拆桥。”
管事发急道:“那现下我们去哪儿?不如再去求求刑部大人相助?”
“只他相助有什么用?”宋晋远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心中烦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