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莉用胳膊肘捅了捅弟弟肋下:“我们屋那个常欢,和她姐不光不同姓,模样脾性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何俊扯着帆布书包蹙眉阻止道:“姐,背后议论同事不合适。”
“成成成!”何莉突然扳过他肩膀,“你看看,听说她是你校友,说不定你俩认识呢。”
何俊本想说学校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认识。
转身刹那怔在原地——斜阳给林飞鱼镀了层金边,她正弯着腰系松开的鞋带,晚风撩起她白裙子下摆,露出半截莹白的脚踝。
他僵了下,迅速转回身,耳根却红透了。
“真认识?”何莉敏锐捕捉到弟弟发颤的指尖。
何俊喉结滚动,眼神闪过一丝难掩的失落道:“我认识她,不过她不认识我。”
何莉一看弟弟这模样,拍掌乐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姑娘?不过动心也是正常的,常欢她姐身材正,样子又靓到爆镜,姐姐支持你去追!”
何俊急了:“姐,你胡说什么!林同学她……已经有对象了。”
何莉咂嘴摇头:“有对象了那就没办法了,要不然你俩还真般配。”
何俊抿唇不语。
李兰之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
常静没在家,屋里静悄悄的,门在身后咣当关上,屋里残阳把客厅劈成两半,一半是血橙色,一半是铁锈灰。
这让她想起把林有成的遗体送去火葬场那天,也是这般的落日,也是这般的冷清。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面目全非。
关门,脱了鞋,今天她出去跑了一天,双腿发酸得几乎站不住。
口干得厉害,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却发现水壶里一滴水都没有。
她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眼睛凝望着桌子上林有成的遗像。
照片上温和浅笑的男人,一如当年,一点都没有变。
她靠过去,手指摸着冰凉的玻璃面,干得起皮的嘴唇一点一点扬起来:“有成啊,你再等等,等我把这个债还完了,我就可以安心跟他离婚了。”
说完她蜷缩在床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胃疼疼醒。
此时窗外的夜色如稠墨般泼进来,她披上衣服走到客厅,客厅依旧轻悄悄的,冷锅冷灶,一切暗示着常静根本没有回来过。
这不像常静的性格。
在这家里,常静从来是最省心的那个,平时这时候,她早就把饭菜做好,她只要坐着等吃就好。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晚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又等了会没看到人回来,李兰之也坐不住了,穿上鞋准备去楼下找人。
朱六婶突然端着铝饭盒进门来:“傍晚去烧腊店买了半只白切鸡,给孩子们添个菜。”
李兰之搓着手推辞:“六婶您太破费了,肉你们自家留着吃就好。”
“跟我还见外!”朱六婶掀开饭盒,鸡皮泛着黄色的油光,“端午时你家包粽子可没少往我家送。”
李兰之闻言只好收下,并踌躇着开口:“我本想晚上去找六……”
“明松还在香港的工地干活?”朱六婶突然截断话头。
李兰之怔了下,心虚道:“对,在工地干土工。”
朱六婶局促搓着双手:“听说香港那边的工资很高……你晓得婶子这辈子的脾性,但凡有口饭吃绝不张这个嘴,婶子这次上来……是想跟你借点钱。”
李兰之望着饭盒里嫩滑的白切鸡愣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注】靓到爆镜:粤语,形容人长得非常漂亮。
第69章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李兰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六婶,我能问问为什么要借钱吗?出啥事了?”
朱六婶咬牙切齿说:“也不怕跟你说,是国文他们叫人设局给骗了!”
李兰之“啊”了一声,心里咯噔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朱家这两年就指着国文章沁两口子在深圳赚钱,去年刚搬回台万宝冰箱,上个月又添了台索尼十四寸彩电——光那彩电就要一千二,抵得上普通工人一年半的工资,大院里没几个家庭能买得起。
因为这事,大院有些人连夜把罐头厂的工作卖掉,揣着积蓄一股脑往深圳跑。
她今天先去了娘家那边借钱,没有意外,没借到一分钱,还差点被搪瓷脸盆砸破脑袋。
之后她去找供货商王阔,对方抽了好几根中华才点头,只是经过这回,她救了他儿子的情分也用完了。
她把最大的希望放在朱家和汪玲这边,可人算不如天算,在这当头朱国文和章沁夫妻俩居然叫人给骗了!
朱六婶拍着大腿骂道:“说是跟一家服装厂子签了童装合同,”老式座钟的摆锤在她身后晃得人心慌,“国文夫妻俩把棺材本都押上了,还跟人借了不少钱,结果人跑了,整个工厂也被搬空了!”
李兰之打翻手边的搪瓷缸子:“那么大的工厂,怎么搬空的?国文他们没去盯着吗?”
“天杀的黑心肝!”朱六婶气得浑身发抖,“国文两口子轮班盯梢,谁成想那帮孙子半夜用卡车把机器全拉跑了!”
李兰之说:“去公安局报警了吗?”
“第一时间就去报警了。”朱六婶叹了口气,眼泪突然下来了,“但他们说这年头皮包公司多如牛毛,要抓人如同大海捞针!只让国文他们回去等,但追债的天天砸门板,国文夫妻俩人嘴角燎泡都烂透了,哎兰之啊……婶子实*在没办法才跟你开这个口,你看这钱……”
这下轮到李兰之为难了,大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不管是林有成出事,还是后来的常家,每次有事,都是朱家帮了大忙,若是此时拒绝的话,势必会影响到邻里关系,可这钱她也实在没办法借,这可是常明松的救命钱啊。
朱六婶看她沉默良久,茶杯在手里转了个圈说:“兰之,要是不愿借就吱个声,犯不着晾着人干瞪眼!”
李兰之攥着搪瓷缸的指节发白:“六婶,实在是……我家也摊上事了!”
“你家也出事了?”朱六婶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神情显然是不相信。
李兰之咬着嘴唇,咬得发白,然后像下定某种决心道:“明松压根没去香港,他跟人去深圳做生意了,但做什么生意、人在哪里我们一概不知,就在昨天,我们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着……明松的一根手指头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我们凑十万元去换明松的命!”
话音落地,朱六婶却没有任何反应,顿了一下才霍然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又是断指又是十万块,你当是拍港剧啊?这些年街坊邻居的情分,你不借直说便是,犯不着编这些神神鬼鬼的瞎话!”
李兰之连忙拉住气冲冲要走的朱六婶:“六婶,我没糊弄你,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断指拿给你看!”
朱六婶还是不信:“成,那你现在就把断指拿出来!我倒是要看看是用萝卜雕的还是山芋刻的!”
李兰之被逼上梁山,转身走到五斗橱,把包裹从里头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说:“六婶,东西有些恶心,你确信真的要看?”
“看!”朱六婶斩钉截铁道。
片刻之后,朱六婶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好像鬼。
李兰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又把吓人的断指重新放回五斗橱。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
朱六婶血色褪尽的嘴唇动了三次才发出声音:“这么大的事……咋不报警?”
李兰之苦笑:“但凡能报早报了,”橘黄色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扭曲的光影,“他们威胁要敢报警,家里其他人也会跟着没命。”
听到这话,朱六婶脸色再白三分:“那……那现在可怎么办才好?明松到底去干了什么,怎么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李兰之抿了抿唇干裂的嘴唇:“明天我和常美打算去一趟东莞,去找他合伙人的妻子,顺便看能不能跟她借点钱。”
朱六婶一拍大腿:“我们这栋楼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一个两个接着出事,明天我就去庙里拜一拜!”
朱六婶走后,李兰之再次准备去找常静,这时候常静回来了,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
家里本来为了常明松的事就叫焦头烂额,她还在这时候给人添乱,李兰之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难道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你吗?还有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常静从身上掏出十块钱:“我把买菜钱给丢了,家里没钱,所以我到小饭店给人洗碗洗菜去了,妈妈对不起……”
李兰之没想到是这回事:“钱丢了就丢了,哪用你大晚上的跑去给人打工洗碗,再说你就是要去,也得先跟大人说一声,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常静乖巧点头:“知道了妈妈,妈妈你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