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她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被关在笼中的白发少年,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身子颤抖起来,眼眶立马就红了,全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墨墨……”
她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在叫他的名字。
零的瞳孔紧缩,向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动摇。
“那不是你的墨墨——那是零,即墨零。”
“念念,他一直在欺骗你。”
裴瑾就站在温念身后,感受到怀中女孩的颤抖,立马抬起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这是一种十分有占有欲的姿态,下巴抵着颈窝,亲密的模样,也让屋子里的所有男人双目瞬间赤红。
封烈猛地站起身,拳头握得死紧,结实的胳膊绷起条条青筋,又生生忍住。
白砚没有动,但狭长的眼睛却如一条看不见的寒潭,隐隐暗流涌动。
温念的眼眶红着,脑子一片空白。
“不…我不相信!墨墨是不会骗我的,他才不会骗我!”
是啊,墨墨怎么骗她呢?
那些日子,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一天天,一夜夜,都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最美好的回忆,是她最珍贵的宝藏。就像是那年夏天的萤火虫,漫天遍野,在黑暗中闪烁中微弱但温暖的光。
就在刚刚,裴瑾对她说了零的身份。
说零是即墨家豢养的獒犬,是人形兵器,是即墨家的爪牙。
他说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杀人不眨眼。
她怎么能将这样的人与墨墨联系在一起?
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可眼前的一切又由不得她不相信,屋子里站着那个,温念见过的,即墨家的小少爷,真是如裴瑾说得那样,零干了坏事,被即墨家的人押着来给封家道歉呢。
温念摇着头,跌跌撞撞想要向后退,却被裴瑾宽阔的胸膛挡着,无处可逃。
“念念,别怕,你还有我啊……”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往后的日子里,由我来照顾你。你只要全心全意的依赖我就好……”
温柔的声音,带着无限包容,温暖的怀抱,一如往常般安全可靠。
他的呼吸无比亲热的打在她耳后,湿热的触感,柔和的声线近似蛊惑……
昏暗的灯光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影,像无数支离破碎的碎片,在空中旋转,飘荡。
铁笼,鞭痕,萤火虫,少年诡异的、不含丝毫感情的,空洞的眼……
然后,下一秒,就在温念面前,零缓缓捡起地上的小刀,消瘦清秀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这样看着温念,白茫茫的眼睛里,忽而划过一道刺眼的红。
鲜血飞溅,血腥气争先恐后的涌入鼻息之中。
一滴鲜红的血珠儿飞射着滴在温念雪白的纱裙上,就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零的断指顺着笼子缝隙滴溜溜向前滚落,一直到封烈锃亮的皮鞋边。
温念盯着那根手指只觉得脑子发晕,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真实的眼前上眼。
血,到处是血,腥红浓稠如刺眼的潮水,无边无际。
断掉的手指,笼中的少年,以及光影折射玻璃碎片反射至墙面……所有意象斑驳晃眼,不断旋转。
温念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那天,华宇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晚上九点,死神酒馆突发暴乱,听说涉及到大人物安危,就连军队都紧急出动,惹得全城戒严。
还有一件不算那么大的消息——
即墨家的野犬,叛逃了。
……
温念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全程昏迷,所以也就不知道在她晕倒后,发生了怎么样的混乱。
先是被囚于铁笼中的那条野狗,开始发疯。
明明已经认命般的剁掉了手指,如今却又像一只挣脱锁链的洪荒凶兽,在饕餮盛宴的残骸上苏醒。
所有人,包括他名义上的主人,即墨宣或是德叔,没有人知道零如今的战斗力已经到达何种程度。
S+级别的战斗力无法测量,一个加号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界限的突破,而是因为上面已然没有了可以标注等级的其他符号。
加固的铁笼从来不是束缚他的元凶,坚硬的链条在白发少年面前竟如脆弱的蛛丝被轻易撕裂。
零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可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如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将念念,还给我……”
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砾划过玻璃,封烈抱着胳膊站起,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就凭你——也配?”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零与温念的异样,心中腾然而起的却是更深的愤怒。
特别是对方那双白茫茫的眼睛……他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念念?除了手指,这双眼睛也该挖去!
在温念的印象中,风是一直一种很柔和的东西,轻风拂面,春风送暖,就像是儿时母亲温柔的手,情人的呢喃的低语……
可她却不知道,在某些人手里,风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器,强大到一定程度,风就成了杀人的刀,迅如闪电,见血封喉。
零的速度就很快,当空气被风刃割裂的尖啸声响起,封烈的颈上已经浮现出青色气旋裹挟的血珠。
很久以前,两人也曾在演武场交过手。那时的封烈虽然不敌,但至少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可如今再战,竟然连一招都难以招架。
零的攻势迅猛,如狂风骤雨,封烈拼力抵挡,仍很快受了伤。
一边的即墨宣早已被突然发生的一切吓傻,下意识如往常般张口冷喝,一句‘狗杂种’还未出口,便被德叔一把托住,快速向包房门外逃走。
“他不要命了?”
多么令人惊讶。
是啊,在即墨宣看来,零的确像是得了失心疯。
作为一个底蕴深厚大家族,即墨家既然创造出零这样的利器,当然也要有辖制他的方法。
刑罚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惩罚,而是一种洗脑的手段,先将人的骨头打碎,意识磨平,然后再灌输进新的内容,这样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人形兵器。
既然是兵器,就是要丢掉作为人的意志。
一直以来,零都做得很好,‘形如傀儡,心若寒铁’,是即墨宣手中最趁手的那把利剑。
可现在,武器生了灵智,竟然有了自己的主意。
“德叔?难道他真的不要命了?”
训练培养出这样一把武器,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经历过无数次实验,那样困难,理应万分珍视,小心对待才对。
可为何即墨家对零的态度却如此恶劣。
因为零,本也不是一件完美的作品,有着无法弥补的缺陷。
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无法控制,就像是一个不断吹气不停涨大的气球,等待他的结局只有无情炸开。
零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他如今之所以还活着,靠得全是即墨家不停供给的抑制剂。
少了这些药物,不出7天,他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基因链就会彻底陷入崩溃,直至失去理智,堕落成怪物一样的变异体。
所以,即墨家对零的态度才如此随意。
一个注定要毁灭的强大武器,自然不需要珍惜,只需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发挥出最大作用,才是对的,不是吗?
就连即墨宣,也因此笃定零不会反抗,所以才对他动辄打骂,一口一个‘狗杂种’口无遮拦。
此时,他被两人战斗发出的强烈威压压得站立不稳,高手过招所爆发出的极致力量,风与火焰缠绕着,顷刻间,便将整个包房变成一片废墟。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变异体暴乱!”
“一级警戒!一级警戒!”
巨大的声响很快惊动酒馆安保,混合着电流杂音的机械女声在整栋建筑炸响,男男女女,衣香鬓影,慌乱逃窜。
“将念念,还给我!”
嘶哑的声音裹挟着金属刮擦般的颤音,回应零的则是封烈咬着牙的一声:
“你做梦!”
男人抬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火红的短发在风中扬起,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胸口是一阵难以忽视的闷痛,可这样的痛楚又哪里比得上这段时间积累起来的所有愤懑与绝望?
封烈出身好,长相好,天赋好,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角色,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他嚣张跋扈,眼高于顶,无法无天,不是个好人。
可也正是这样的他,愿意为了温念舍出这条命来。
某些时候,女人是男人的弱点,可有些时候,女人也是男人的命门。
封烈从不缺少女人,也不懂什么是爱情,他只是……
放不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