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死心吧,裴瑾不会来救你。”
迎着女孩剧烈震颤的瞳孔,他用有些残忍的语气这样说着:
“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的?”
“是裴瑾亲口告诉我的。”
“他已经抛弃你了。”
……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从糖果堆砌的美梦到噩梦,不过一瞬之间。
温念又回到了封家,回到了那间熟悉的房间,可这次,再没有一个名为裴瑾的希望。
回程的路上,封烈一直紧紧将温念揽在怀里。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坐上风影,因为行驶的速度很慢,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也变得轻柔。
他俯下身,将头卡在她的颈窝,湿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语气温柔又急切,说他已经决定了,要与*苏家退婚,他想娶她。
怕温念误会,又小心翼翼的解释,说这件事或许会很难,需要一些时间,让她不要着急。
“到时候你就是封家的女主人,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我身边,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不管是摆弄那些铁疙瘩,还是插花弄鸟,想做什么都可以。”
封烈絮絮叨叨,温念的思绪却不知为何恍惚飘远。
她想到了前世孤儿院的生活,想到墨墨,想到温阿姨,最后又变成裴瑾那张目光和煦的俊脸。
心中的痛楚顿时如潮水般层层叠叠涌上。
轻风迎面而来,身下的风景飞快掠过,左边是富人区,一座座精致华丽的别墅错落有致的排列。
右边更大面积的则是贫民窟,破旧低矮的房屋密密麻麻的挤压在一起,层层叠叠向着远处无限延伸。
如此泾渭分明,又如此荒诞。
就像是人与人的命运,天差地别,格格不入。
封烈的声音还在她耳边轻轻说着:“念念,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到时候我们多生几个,我是爸爸,你是妈妈,我们就是永远不会分开的一家人……”
“不喜欢了。”
“什么?”
温念突然张口,他有些惊讶的将头垂得更低些,在她颈侧映下深吻。
然后就听到怀里的小姑娘有些滞涩的嗓音,无比坚定的说道:“不喜欢孩子了,也不想生孩子了。”
她没有哭,表情却空洞。
缥缈的语气,嗓音一如既往的娇柔,却似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封烈心口。
他胸口有些发闷,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也变得怔然,嗓子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突然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这周围,便也只剩下迎面而来的赫赫风声。
……
一小时前,在裴瑾张口说出小院的地址后,整个人便陷入颓丧。
很难说清那种感觉,就好像胸口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剜掉一块,难以言喻的疼痛。
阳光一直很好,一场雨后,天气变得愈发炎热,俨然已经进入盛夏。
可裴瑾却觉得很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寒,如影随形,弥散到每一滴血珠。
窗外,蝉鸣在枝头肆意喧嚣,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让人心中愈发烦躁。
父亲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走了,最近议会冗事繁多,人心涣散,封家施压,举步维艰,自然忙碌不堪。
走前,裴寒舟还特意来看了眼裴瑾,却是半点不担心,只无言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子莫若父,而裴瑾也的确没有让裴寒舟失望,向封烈说出小院地址的那一刻,便已经是一种妥协,迟来的叛逆最终被打破,裴家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政治上的事纵横交错,裴家需要封家,封家又何尝不需要裴家?
封启宁这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与裴家闹翻,所谓施压,不过敲打,一是为了封烈,又何尝没有制内□□,御外固权的缘故?
狂风暴雨后,彩虹满天,两家的纽带在暗流涌动中反而愈发牢固。
所以,裴家的危机解除了,甚至更上一层楼,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吧?
第一军校的学生会主席,众人心中沉稳可靠的会长大人,有裴寒舟的托举,有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积累,等到裴瑾毕业,他的仕途之路显然要比父亲当年更加顺畅。
他所站着的位置,也肉眼可见的要比父亲更高。
这原本就是他的心愿,十几年来,坚定不移的向着这个方向攀爬,无数个日日夜夜,从未有半分懈怠……
就算偶尔走错了路,贪恋路边的风景,如今也该回到正途。
一切都是光明的,美好的,充满希望的……
只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
连绵不绝的痛楚,如暗夜中的潮水,无声无息,翻涌不休。
裴瑾啊裴瑾,不要再发疯了。
你不是拥有强悍家世,任性的封家大少,也不是心狠手辣的白家少主,你的每一点成就,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无比辛苦的付出得来的。
你明明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要再沉溺于这些无意义的痛苦!
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就连温念喜欢的那个你,她眼中的你,都只不过是一张虚伪的假面。
是你处心积虑,精心伪装的人设!
所以,从一开始,这段感情,本来就是错误!
她爱上的从来不是真正的你,而是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
说服自己不难,因为脑子始终是清醒的。
可与理智相对的,却是汹涌流淌的感情,就像是白强行装入沟渠的海水,堵了这边,那边又决堤,无尽的痛楚,蚀骨焚心。
裴瑾猛地站了起来。
他握紧拳,白皙的手臂不断颤抖,青筋崩起。
可即使这样,也是漂亮的。劲瘦的皮肉,骨节分明,是温念最喜欢的样子,许多次都牵在手心,就像是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般,满眼眷恋,细细摩挲。
心中的堤坝骤然倒塌,裴瑾再也忍不住,快速召出飞车,化作一缕光点,消失在碧蓝的空中。
……
后悔了,裴瑾后悔了。
可一切,早都已经晚了。
当他奋不顾身,满身狼狈的赶到那处位于远郊的小院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给他满地狼藉。
院中的青竹倒了,叶子散落一地,就像是被防风暴雨冲散的残影。
精心打造的花园被践踏的七零八落,花瓣与泥土混杂在一起,破落不堪。
院子最中央的石桌上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机械零件,这些都是温念的宝贝。
裴瑾不知道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但每日只是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摆弄,心中都变得柔软而宁静。
这段时间,两个人经常一起在院子里,一个摆弄零件,一个处理政务,只是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心动不已。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空荡荡的小院,就像他空荡荡的心,那种巨大的空虚再一次遮天蔽日的袭来,心脏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痛楚。
好难受,难以形容的痛苦。
裴瑾闭上眼睛,空气中似乎还留存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似乎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一起吸走了,他弯下腰,想要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齿轮,可就连这最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裴瑾失魂落魄的向屋内走,客厅的沙发上,还叠放着温念洗干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衣物。
念念是个很勤快的姑娘,许是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她总是将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甚至会亲自下厨,帮他准备餐食。
厨房里,台面上已经备好了菜,蔬菜,肉类,码放得整整齐齐,好像在等待着主人将它们烹制成美味的佳肴。
餐桌上,摆放着的那只花瓶,那是念念起早去花园里采摘的,娇艳欲滴的花瓣上,似乎还留存着晶莹的露珠。
裴瑾突然就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所有的一切似乎变得虚假,那些美好的日子……虽然很短暂,却又如此惊心动魄。
整个世界都在飞快飘远,女孩手捧鲜花笑着站在眼前,可在这满屋温馨与残存的希望之间,又隔了一层透明的,却永远无法穿透的屏障。
他做错了吗?
不,当然没错。
即使感情汹涌,理智依然是清醒的。
他是裴瑾,是裴寒舟的儿子,是第一军校的学生会会长,是一个脸上带着温润面具,内心却野心勃勃的人。
他不能看着自己人生的大厦轰然倒塌。
可当裴瑾脚步虚浮,一步步走到卧室的时候,眼睛还是在一瞬间变得通红,腾然而起的愤怒直接将他所有理智冲垮。
原本干净整洁的大床变得凌乱而狼藉,清新碎花的床单卷成一团,上面明显被人躺过的痕迹,甚至还有点点意味不明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