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中很乱,被抛弃的记忆凝结成尖锐的恐慌,与对眼前男人深切的爱恋融合在一起,矛盾得令人头脑发晕。
“哥……哥哥……”
她到底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如今终于拥有,却不知为何,多了种莫名的意味。
她在权律深的怀中转过头仰望,两人目光相对,男人深邃的眼神就像是有魔力,拉着她,要将她拖入一个未知的神秘漩涡,身不由己。
窗外晚霞最后的炽烈余烬正在被深蓝的暮霭吞噬。
几只归巢的乌鸦掠过庭院里高大的梧桐树梢,发出短促而嘶哑的啼鸣,那声音穿透沉静的暮色,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温念混乱的心湖,激起的涟漪却是更深沉的迷茫。
可为什么会迷茫呢?
心中的爱恋如此蓬勃,就像是庭院里被暮色催开的夜来香,香气浓郁,不管不顾地释放着浓烈到近乎窒息的香气,紧紧缠绕着她的心神,让她几乎要溺毙在这份失而复得的眷恋里。
这份爱意是如此真实,如此汹涌,让她本能地想要依靠、想要沉沦,甚至控制不住的想要去亲吻男人近在咫尺,紧抿的唇。
权律深的目光更沉,眸色更深,感受着怀中女体的轻颤,只觉得一根毛搔刮在他最隐秘的欲望之上。
环在她腰际的手臂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另一只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却又蕴含着绝对的掌控力,俯身向下,一寸寸贴近。
温念的心跳陡然失控,像是要冲破胸腔,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
她手中紧攥的珍珠发卡,冰凉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唤回一点神智。
她想挣开,身体却在他双臂形成的无形牢笼里动弹不得,那点细微的挣扎反而像是欲拒还迎。
而就在温念忍不住轻轻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吻时,男人的身体却顿住了。
半晌后,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开。
第159章
当然不是什么良心发现。
良心这种东西,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束缚弱者的可笑枷锁。
心黑是本性,道貌岸然的人都没什么分别,心不狠,手不辣,又怎么会在群狼环伺中驾驭权家这艘大船乘风破浪?
名利场,从来都是理想主义者的坟墓。
所以,他并不是良心未泯,只是突然感受到一丝恐惧。
是,恐惧……
聪明人与生俱来的危机感,总是能在一些事情发生之前,提前预知到一些端倪。
这些年来,权律深也正是凭借这敏锐的第六感,避开了不少危机。
他不是第一次在温念身上感知到这份危险,并不是说她的战斗力有多强,或是心机城府有多深,而是……那种全然失控的感觉。
从灵魂深处感知到的吸引力,打破所有既定的原则,不受控制的痴迷……
是,的确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
权律深不知为何会这样。
温念的危险性,在于她拥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能穿透他层层设防的坚硬外壳,直抵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刻意忽视的脆弱角落的能力。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对自身的绝对掌控,突然就变得那样不堪一击。
她的存在本身,对他精心构筑的、冰冷坚固的权力世界而言,是一种无法掌控的变量,一种……潜在的“天灾”。
所以,真的要迈步那步吗?
权律深不可抑制的感到恐惧。
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却依旧难以抵抗深渊之下传来的、致命的、蛊惑人心的低语。
就如同他此刻的心跳,板着染满天际的夕阳,一下又一下,剧烈到近乎狂躁。
……
几年过去了,别墅里工作的佣人们都换了新面孔。
温念当时在权家时,处境其实一直很尴尬。
她是莫阿姨从孤儿院带回的孤女,但一直没有正式被权家收养。
莫阿姨当然对她很好——彼时权珍珍离家出走,杳无音讯,莫阿姨思女心切,将对女儿的所有思念和爱意如泄洪般倾泻在温念身上。
她给她买最漂亮的衣服,最华丽的首饰,知道温念喜欢研究机械智能,就给她请了相关领域的专家,亲自教导她学习。
她会温柔且耐心的教导温念一些生活中的礼仪,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告诉她那些繁琐却重要的社交规则,和待人接物的道理。
可除了莫阿姨,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就很微妙。
归根结底,还是权律深,这个权家名副其实的男主人,从一开始,就对她的出现,十分抵触。
权律深是个妹控。这么说似乎也不准确,但他的确是个十分重视亲情的人。
作为大十岁的哥哥,权律深对权珍珍而言,是名副其实的长兄如父。
妹妹不听话离家出走,固然令人生气,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替代的。
从一开始,他就对莫银芝这种寻找‘亲情替身’的行为十分抵触。
只是作为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不屑与身份低微的泥巴种计较罢了。
可他的态度就是风向标,底下的人见风使舵,最会看人眼色。
更别说,那些佣人都是个顶个的天赋者,要她们去伺候一个泥巴种,听泥巴种的话?这本身就算是种屈辱。
强烈的嫉妒,愤恨……虽然碍于莫阿姨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可阴阳怪气的使绊子,还是让温念受了不少苦。
对于这些,温念都只默默承受着。
这也是她自认为对权家‘报恩’的一种表现。
天真的女孩,总是渴望用爱来感化他人,算是一种天真的执着,以为自己只要足够隐忍,足够努力,最终总会赢得认可,获得接纳。
只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呀……
没有开灯的书房里,权律深站在窗前,手中一根接一根,抽了数不清的烟。
他的思绪愈发混沌又清晰,那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恰似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将温念所在的房间尽收眼底,卧室的落地窗透出暖黄的光,粉色的窗帘,映衬出少女纤细的剪影。
从傍晚到现在,温念都姿态沉静的坐在那里。
她又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迷惑吗?还是感到抗拒?
安静的书房,弥漫着浓重的烟草气息,纹理细腻,色泽温润的胡桃木书桌上摆放着满满登登的各色文件。
诚然,如今大部分日常政务都已实现智脑化,但一些重要文件,还需要纸质文档亲自签名。
如今时局不稳,战争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
但谁能想到,作为帝国四大家族族长的权律深,如今没有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府事务,而站在窗边,盯着一个微不足道的泥巴种女孩发呆?
他有些烦躁的推了推眼镜,掐灭手中的眼,头发花白的管家一袭正装,恭敬推门而入。
“先生,那三位少爷仍闹着不肯离开。”
“……除了封家的封少,裴家的裴瑾,南越白家的少主白砚也赶了过来,说是有话要对您讲,侍卫们不敢对他们动手,现在人还在门外,态度……颇为强硬。”
事实上,从他将温念带走的那天晚上,封烈和裴瑾就像是咬定了猎物不肯松嘴的狗崽子一样跟了过来。
两人原本是去白砚的据点打探温念下落的,却没想到,被权律深捷足先登。
等他们终于攻破地下城堡的防御,剩下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房间,和昏迷不醒的白砚。
权律深做事一向稳妥,更重要的是,作为权家家主,身份贵重,远非封烈那群毛头小子可比。
他可以护住温念,而不用带着她东躲西藏。哪怕封烈等人查出她如今就在权家,也无可奈何,没有权律深的首肯,他们连权家大门都进不来。
“其实……”管家抬头看了眼权律深,欲言又止:“其实封少之前已经闯过一次大门,半夜的时候想要趁着夜色潜入宅邸,被巡逻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因为先生您之前的交代,所以放了他离开,没想到他如此执迷不悟。”
管家的语气满是无奈,显然也是被闹得头疼不已,如今苍穹国局势紧张,偏偏几位少爷又都身份不凡,处理起来的确棘手。
权律深闻言,表情倒是未变。管家不知这几位为何突然大闹权家,他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都是为了他的念念。
一个两个三个,各个食髓知味,不肯放手。
当初的一念之差,如今竟然引出这么多不知死活的鬣狗。
权律深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任何男人面对情敌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哪怕强大如权律深,依旧无法免疫这份本能的焦躁与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