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男欢女爱终究要落在心甘情愿。纵使符岁不相信有情饮水饱,可若相看两厌,再门当户对也不过是一对怨偶。
“你喜欢他?”符岁问道。
郑家二郎君尚未入仕,就算有朝一日郑家倒台,他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如果越泠泠与郑二有情,符岁不会多管越府家事。
越泠泠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想了许久,才犹豫着说:“我与他也只见过一两面,他看着并不让人讨厌。”
不讨厌与喜欢的差别可太大了,从越泠泠的语气里,符岁感受不到对郑二的期待。
“他送你的礼物,你不好好保存,怎么还转送给我了呢?”
“一束花而已,要是能得郡主喜欢 ,不比它放在我这儿落灰强。”越泠泠理直气壮,郑家的花送得巧,省下她绞尽脑汁为三兄谋划。
符岁见越泠泠提起郑家时完全没有羞涩情态,满眼都是对郑家挑选礼物眼光的赞许,不禁失笑。
看来是她多虑了,越泠泠对郑郎君全然无意。
想到三兄,越泠泠眼睛一转,神神秘秘凑近符岁:“郡主,你想不想知道我三兄在哪?”
今日恰好休沐,因为越泠泠过生辰,越山岭上午就回了越府。
符岁学着越泠泠压低声音,跟越泠泠咬耳朵:“在哪?”
越泠泠当即就要拉着符岁走:“我带你去找三兄。”话音刚落,越泠泠发觉郡主与三兄说悄悄话,自己在场似乎不太合适,马上改口:“我让人给郡主指路。”
符岁就这样不由分说被越泠泠打发来到一处院子。
越山岭背对符岁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
昨日新下过雪,这个院子常年不住人,只清扫了进出道路,院中大部分雪还堆积在原处。
符岁躲在树后,握一团雪,对准越山岭后背扔去。
细微的破空声响起,越山岭瞬间回神,凭借本能侧身躲避。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他胸前划过,砸在地上散成一滩。
雪?越山岭疑惑地转头看去,树干后有一道娇俏身影,弯腰捧起一捧雪仔细在手中团成圆球,一踮脚向他丢来。
越山岭没动,雪球砸在他肋间,簌簌落下,在衣服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碎末。
“将军怎么不躲了?”符岁背着手从树后绕出,向越山岭走去。
“躲了,没躲过。”男人面不改色地撒谎。
“骗子!”走到近前,符岁板起脸,指责越山岭,“烤橘子一点也不好吃。”
她竟然真的试了,越山岭有些愧疚:“是我的错。”
符岁可不是来听他道歉的,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男人勾了勾:“蹲下,你肩上有雪。”
越山岭心下疑惑,两个雪球,一个被他躲过,一个打在他前胸,肩上怎么会有雪。虽诧异,他还是顺从地屈膝半蹲。
符岁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抽出,迅速塞进越山岭衣领。
被雪沁得冰凉的手指在锁骨一滑而过,激得越山岭不自觉地轻颤。
还未等他回味那转瞬即逝地触感,一团寒气就顺着衣领疾下,滑过胸膛,直至小腹才被腰带拦住。越山岭被这刺骨寒意迫得弓起腰腹,倒抽一口凉气。
符岁将一捧雪塞进他衣内。
男子体温高,雪落到腹部时已经化成冰水,顷刻浸透内杉,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腻。
越山岭仰首望去,只见符岁正为自己的诡计得逞而得意。他也不恼,信手一抓一扬,霎时,雪沫纷扬如帘,朝着符岁扑面而去。
符岁惊得紧紧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落雪并未到来。她睁开一只眼打量,才发现那片雪尽数散在她身前寸许,未沾她分毫。
越山岭竟敢故意吓她!
符岁俯身掬雪,兜头向他扬去。越山岭也不躲,符岁扬了几下,他就如雪人一般,脸上身上落满雪水。
“为什么不躲?”符岁停下,伸手将他肩上雪花拂去。
越山岭一把抓着符岁冰冷的手,笼在自己手中为她取暖:“若早知是你,第一个我也不躲。”
花言巧语,符岁嘴上不屑,心中却很欢喜。
待她双手暖透,越山岭才不舍地松开,符岁也终于能问他些正事。
“听说四娘在与郑家议亲?”
提到郑家,越山岭面色严肃:“我已同母亲说过,郑家的亲事不能应,不过如今也不好一口回绝,所以我与母亲商议,能拖则拖。”
越家对这门亲事有应对,符岁也便不再多问。她面含戏谑看向越山岭:“前几日,我收到一捧以你的名义送来的茉莉花。”
越山岭眉头瞬间皱起:“我并未送过什么茉莉花,郡主可知送花的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
符岁当然知道,可她偏不告诉越山岭真相,只抱怨道:“越将军自己不送,还不许别人送吗?”
越山岭顿住,郡主是在埋怨他没有情趣吗?可是那样来历不明的花,怎么能留在她身边。
“郡主喜欢茉莉花,我去寻。”他恳求道,“只是那束花未知来路,恐送花人居心叵测,请郡主务必丢弃。”
“我不喜欢茉莉花。”茉莉花味浓,符岁难以消受。冬日屋内本就容易气闷,那篮茉莉花连屋门都没进,廊下挂了一日就全冻坏了。
“郡主喜欢什么花?”
听到越山岭这样问,符岁灵光一现有了想法。
“我喜欢冰凌花。”这是一种只生长在高寒地区的花朵,一但离开雪山进入中原就不再开花。
越山岭知道冰凌花,他四处征战时曾经偶遇过。可京中并不适宜冰凌花生长,他如今要职在身,不可轻易离京,也不能去边塞为她寻找。
越山岭只能实话实话:“京中从未见过冰凌花,恕我无能为力。”
符岁眼中透出狡黠:“谁说京中没有?可有笔墨?”
越山岭磨了浓浓一砚磨,符岁提笔,却不用纸,只拉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勾画起来。
筋骨嶙峋的手背,被枝叶缠绕束缚,细细的叶脉附着着凸起的骨节,落下两朵娇艳的花。
符岁画完,趁越山岭尚在凝视,抬笔在他鼻梁蹭出一道墨痕。
迎上男人又惊又惑的目光,符岁笑得花枝乱颤:“越将军可不要忘记将这朵花送与我。”
晚霞映照之时,符岁已经离开,越山岭独自一人静坐书房,对着右手苦苦思索。
郡主想要这朵花,他倒是可以临摹下来,只是他这手,还要不要洗?
第74章 金蛇舞
越泠泠热情地邀请符岁参加她小侄女的百日宴, 符岁却没有时间,刚进腊月底,她和盐山就早早入宫陪太后。
除夕天未亮, 穿着红黑衣裤、带着面具的侲子就候在承天门外,从长乐、永安两门分别进入, 敲锣打鼓地于嘉德门前汇合, 向宫内前进。
太后觉少, 盐山起早, 只有符岁是爱睡觉的。碍于身在宫中, 又有盐山对比,符岁已经尽量早起,就这样,她依旧是最后一个。还好不用陪太后用膳,不然太后的早膳凉透了也等不到符岁来吃。
太后知她身体弱, 不用她冒着寒风日日来陪,还吩咐膳房留意着符岁起床的时辰, 为她重做早膳。
托符岁的福, 盐山的晨昏定省也一并免了。
等到符岁睡醒, 拉上盐山来看驱傩时,侲子们早已到太极殿前。
几百名侲子在殿前舞动, 站在低处什么也看不清, 符岁与盐山登上太极殿旁的上阁门门楼,居高临下看傩舞。
最前方手持木制盾牌和长戈、披着熊皮的是方相氏, 左边拿着木棒敲击乐鼓的是乐师,右边啪啪挥舞长鞭的是执事。
驱傩队伍在太极殿前停留,唱帅领唱十二神驱鬼歌,众侲子随声附和, 踏着鼓乐起舞。
侲子们站着不动时还算整齐,一舞起来当真是杂乱无章。动作不齐也就罢了,还有那同手同脚和跟不上鼓乐的,符岁和盐山站得高,一眼看去简直是群魔乱舞。
这些侲子都是十二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里面大半是伶人,还有小部分混迹其中进宫玩乐的官宦子弟。
滥竽充数的官宦子们自然不能像伶人那般游刃有余,所以每年看侲子们出丑也是符岁和盐山的一大乐事。
她二人扶着门楼上的栏杆,向下张望,忽然盐山轻戳符岁:“你瞧那人,可眼熟?”
符岁顺着盐山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带着面具的振子手舞足蹈,全然不顾鼓乐傩歌,只踩着鼓点随心而跳,已然进入忘我境界。
符岁认了又认,才惊诧地说道:“这人该不会是檀小七吧。”
檀七自诩文人雅客,要做如卫玠一样的风流名士,且看他状若疯癫的舞姿,什么卫玠,刘伶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