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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冬夜渐暖_猗猗修竹【完结+番外】(43)

  所幸,基隆到台北的高铁车次较多,陈修竹现场买了一张票。基隆到台北不过五十分钟的车程,在这五十分钟内,他先是跟何青、杨志彬分别请了几天假,并保证欠下的工作日后会加班补齐。何青又问收尾工作解决了吗,陈修竹回复解决了,并把尾款原封不动地转给了何青。

  高铁刚进入台北,基隆那边堆积的乌云就黑压压地覆盖在城市上空,不多时台北也下起了雨。他便拎着行李箱飞快地在站台前飞奔起来,额头冒着细密的汗,半个肩膀都被雨水打湿。

  顺利地挤上捷运,一路直抵台北桃园机场。来路一直狂奔,都没有来得及吃饭。到了机场办理登机前,他将就买了一块汉堡,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就登上了航班。

  原以为航班会延迟起飞,也许是雨水比较小,它还是顺利起飞了。

  半夜十一点四十五,航班顺利抵达上海。他又急匆匆地办理转机,凌晨五点半,他终于到了萍津。

  算是一夜没睡。

  七点整,他赶到杨乐歆的家门前,估摸着这个点儿程程应该要起床去幼儿园上学了,但还是秉持着不打扰的原则,坐在门口放快递的椅子上,等着杨乐歆带程程出门。

  奔波了一夜,陈修竹的白衬衫多出了不少褶皱,领带也歪到了一边儿,出发前擦得油亮的皮鞋也沾染了不少泥垢和灰尘。头发乱糟糟的,很久没有重新染暗金色,已经快被洗出原本的黑色来了。

  七点半,杨乐歆牵着程程的手,推开了家门。一开门,便看到了坐在门口椅子上的垂着头,大概是快要睡着的陈修竹。

  听到一点声响,陈修竹猛然惊醒,抬头看到了杨乐歆。

  杨乐歆蹲下来,握住程程的肩膀,道:“下楼去找茉莉的妈妈,今天先跟茉莉一起去上学,到幼儿园让老师跟妈妈说一声,妈妈还有点事。”

  程程乖巧地点点头,而后杨乐歆先带着程程坐电梯去了楼下,楼下传来一阵动静,大概杨乐歆正在和茉莉家长商量。

  等了一会儿,电梯开了,杨乐歆从电梯门口走出来,打开了家门。

  陈修竹也在这个时候站起身,前脚刚进入家门,后脚就听到杨乐歆的哭声。

  他看到杨乐歆捂着脸,坐在玄关处,双肩颤抖着,眼泪如窗外还未停歇、反而越下越大的春雨,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溅起了无数水花。

  很久没看到杨乐歆如此脆弱的样子,在自己的印象里,杨乐歆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如果可以做个比喻,那么杨乐歆肯定如欧洲文学故事里那些敢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骑士一样。

  缓缓蹲下身,凑近了点儿,陈修竹拉过杨乐歆的手腕,温柔地道:“姐,地上凉,先去沙发上,好不好?”

  杨乐歆擦了擦泪水,跟着陈修竹来到沙发前。茶几上摆着纸巾盒,陈修竹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巾,递到杨乐歆手中。

  等杨乐歆的情绪平静了些许,陈修竹才问道:“姐,是出了什么事?是爸妈的,还是......”他顿了顿,问道,“姐夫的?”

  提到“姐夫”二字,杨乐歆抿嘴,原本止住的泪水又在眼眶中央打转。他语气有些担心,看着杨乐歆微蹙的眉头,心里的石头沉入大海。

  屋外还在下着雨,似乎比刚才下得更大了,雨水哗啦啦流落在窗子上,室内一片昏暗。昏暗到灰蓝色的光线根本照耀不清杨乐歆的面容,但陈修竹在这一刻却洞悉格外清楚。

  “修竹,你知道我先生的工作,算是一个高危且不稳定的工作。”杨乐歆捏着纸巾,擦了擦眼泪,“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真的......”

  杨乐歆的先生是英国伦敦那边国际救助工作的战地医生。两年前刚出征去中东,从叙利亚再到伊朗最后来到了黎巴嫩,说起来算是幸运,经历这么多战火和硝烟,突破这么多险境和重围,先生的心脏还跳动着。

  国内新年的时候,先生也曾给杨乐歆发过祝福、通过电话。杨乐歆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程程想你了。先生看着较为平息的战火,黑压压残破的楼宇,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但先生也知道,等到风烟过境,波澜平息,就能回来了。说的话倒是云淡风轻,可问题是战争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停。

  前一段时间,战火又起。先生为了救黎巴嫩当地的一个小孩,被敌/军当作叛/军捉住,关进牢房内,受到严重的打压。敌/军不断鞭打他,知晓什么相关的情/报,可他一个无国界的救助医生,又知道些什么呢?

  在敌/军得知先生的真实身份后,又觉得捉住他得换回什么酬劳。便以那个小孩子作为人/质,询问先生的家属,想换取一些美/金。先生死命不说,还用日/文说要么就杀了我,别对小孩子动手动脚。

  在此期间,先生完全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韧姿态昂首于敌/军面前。他的通讯工具已经被弹药炸废,更不可能再联系上什么同胞,更何况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行为连累同事们。

  先生在国际救助期间,有一个德国籍的朋友,叫作杰罗姆。杰罗姆一开始是向队长提出,先生已经消失十几天了。队长却淡淡地说了一句,节哀吧。杰罗姆不相信,向当地使馆请求国际援助。可当地使馆派出军/队后,却发现先生已经在囚房里奄奄一息了。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到了援/军来的那一刻,看到杰罗姆之后,他松开手掌。杰罗姆蹲下身——那摊在手掌中心,一张纸条,周围都是血迹,质感变软,上面写的文字有些花了。

  杰罗姆拿过纸条后,先生对杰罗姆笑了一下,而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那张纸条上,用中文和英文双语写着:

  我最亲爱的杨乐歆,或许你已经忘了,我还欠你一封情书。

  My dearest Yuexin Yang,perhaps you have forgotten, I still owe you a love letter.

  时至今日,人们都称赞那些美好节日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浪漫的逃亡。很抱歉没法带你逃离这千疮百孔的世界。

  Until today, people praise the existence of those beautiful festivals as a romantic escape.I'm sorry, I can't take you out of this injured world.

  在生命即将如烟时,我还是想说,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

  一直爱你,始终如一。

  When life dies,I want to say something about you:“Love never stops.”

  最后,请你忘了我。

  Finally, please forget about me.

  前不久,杨乐歆听到杰罗姆在电话内,含着眼泪,抽泣着说出这个纸条的内容。杰罗姆看不懂中文,只能用英文念出纸条上的内容。可英文只是中文的翻译——任何翻译都远不如本来的意思美妙。

  可惜的是,杨乐歆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纸条上的具体内容了。那些知道纸条上具体内容的人,一个已经生命如烟,一个却是一文不通。

  “可他说......让我忘了他......”杨乐歆抹了一下脸,捂着脸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内,“忘了他......我怎么能忘了他......先不说我是他的妻子,就算我和他素不相识,可他是为了和平事业牺牲的,如果有人了解那些惨痛的过程,自然也会过目不忘。”

  陈修竹坐过来,把住杨乐歆的肩膀,让杨乐歆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轻轻地拍了拍杨乐歆的脊背。

  “你的先生很伟大。”陈修竹道。

  一个人真正的死亡,不是□□上的死亡,也不是精神上的死亡,而是走向遗忘的过程。

  先生说要杨乐歆忘记自己,其实也是希望在这之后,杨乐歆不要活得太悲观,生活照旧,生命继续。曾握在自己掌心里那些惶恐的、不安的、难忘的情绪,终有一天还是要放开自己的手掌,让存在于手掌心上的人自由飞翔。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杨乐歆哭着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真的......如果我先生还活着的话,我肯定要发邮件给使馆,让使馆送我出境、去黎巴嫩,就算死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

  听到这里,陈修竹皱着眉头,道:“你还有程程,还有我的爸妈,还有我,还有很多东西——你的朋友、你的同事还有很多有关于未来的期待。”

  陈修竹一直都不知道,在杨乐歆上高中的时候,她的父母便离异了。当时陈家和杨家闹出来好大一阵动静,杨乐歆选择跟了母亲,但母亲没过几年却患癌症去世了。她的原生家庭彻底粉碎,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闯荡世界。

  所幸的是,陈家一直没把杨乐歆当过外人,一直把杨乐歆当自己人。也是陈家的悉心照料,杨乐歆度过了那些过往的坎坷,在大学中她遇到了先生,大学毕业后谈了几年,就决定要结婚了。婚礼并没有很盛大,只是请男女两家人吃了顿饭,也便匆匆散场。

  先生在国内医院工作几年,便又转战去做国际救助。杨乐歆也是担心先生,但先生说他会回来的,于是她一直在等,等来的却只有杰罗姆的英文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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