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这么快做什么！
“陈，陈卿月……你……跑慢点……呼呼……”沈笑笑一张口，大团的风就涌进嗓子眼，压得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货该不会是想跑死她罢？
好一个恶毒的人儿！
——
谭檀从书铺门口的地摊上拿起一只毛笔。
“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种毛笔可是我们店里买的最好的一种，就剩下最后一支了，六十文，您看怎么样？”书铺店掌柜笑容油滑，双手交叠，端的是一幅童叟无欺模样。
“好像贵了点，我们去别家再看看？”被谭檀拉来做参谋的祝旦扯扯谭檀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道。
谭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才放下毛笔，忽然一阵热风席卷而来，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从她和祝旦身边急驰而去。
她面前那个圆圆润润的书铺掌柜像个陀螺似的一样原地转了两圈，纸页纷飞，伴随着书铺掌柜的骂咧声，谭檀揉了揉眼睛。
“旦郎，你看刚刚过去的那两人，那好像是笑笑……和陈卿月？”
祝旦也跟着揉了揉眼睛：“是有点像？可那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要好了，旬休时在一起就算了，还牵个小手一起跑？”
两人面面相觑。
“果然是我看错了罢。”谭檀笑了笑，“最近眼神有些不好。”
祝旦：“都和你说了晚上温书不要看到那么晚了……”
——
沈笑笑被陈卿月拽着跑了一路。
两人一直从长船里到跑到了城外的河边，就在沈笑笑觉得自己快要累晕过去的时候，前面拽着她的那人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呼，呼，呼。累，累死我了。我说你跑，跑什么啊。”
沈笑笑总算说出两句完整的话。两条腿像被人抽走了骨头似的，陈卿月刚一松手，沈笑笑虚虚走了两步便直直瘫坐在一颗大树底下，大口大口地喘息。
沈笑笑直到现在都没想出来陈卿月这人到底是犯什么大病，王虎他们都准备要走了，他突然拽着她往外跑，跑跑跑，还跑那么快，跑个什么啊！
树影婆娑，陈卿月垂着头凝望她许久，才道：“你没事吧？”
沈笑笑呈大字形躺在草地上，翻了个白眼，暖风撩起她鬓边的碎发，沈笑笑没好气道：“你看呢？”
但凡再多跑两步，只怕她今晚就可以和过世多年的太爷爷太奶奶团聚吃晚饭了。
陈卿月径自去溪边净了手，又拧了一方干净的湿帕子过来递给沈笑笑，沈笑笑毫不客气接过来抹了把脸，旋即仰头长出一口气。冰冰凉凉的水汽让她整个人都舒展开了。畅快至极。
“能起来吗？”陈卿月伸手。
沈笑笑这时也缓的差不多了，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她拍拍衣摆上沾到的草杆，四下打量了一圈：“陈卿月，你这是把我拐到哪里来了？”
陈卿月也跟着沈笑笑环顾了一圈，沉默不语。
沈笑笑右眼皮跳了跳，登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公子，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哪里。”
陈卿月看了看不远处的城墙，难得陷入了沉思。在西州的时候，他连出门都很少，更别说碰上什么小地痞勒索钱财了。他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清楚究竟该跑到哪里才能算得上安全，又不认得除了进学路以外的路，于是便一心拽着沈笑笑没完没了的向前跑。至于这里是哪里——
“大抵是在城郊吧。”陈卿月想了想，说。
废话，荒山野岭的，连个破烂茅草屋都没有，谁不知道这里是城外！沈笑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道:“那我们要怎么回去？我先跟你说好，我可跑不动了。一步都跑不动了！”
“我们且先走路进城，”陈卿月说，“等进城后再雇上一辆马车或者牛车回去，你看这样行吗？”
这里离城门不算太远，走到城门口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
“我今天出门匆忙，没有带荷包。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沈笑笑翻开比刚刚擦干净的脸还干净的两个衣兜给他看。
“嗯，没事。我带了。”陈卿月说，“走吧？现在走过去的话，应该还能赶在天黑前到家。”
“那等我回家再把我那份坐马车的钱给你。”
“不用。”陈卿月抿了抿嘴，“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送你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笑笑“哦”了一声，抬步，脚掌落下的瞬间，脚腕处忽然传来钻心剜骨般的痛感。
“沈笑笑？”
见她没有跟上来，陈卿月回头看了一眼。
“没什么。”
沈笑笑摇摇头。
她不信邪地将那只脚掌放在地上，身体的重量才刚刚压上去，刺痛感直冲脑门，她差一点没站稳摔倒。
好在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罢了，瞒是瞒不住的。
沈笑笑从陈卿月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扶着树，低头检查自己的脚腕:“抽筋，要不然就是崴到了。你先回去吧，我得缓一缓才能走。”
隔着衣裳都能摸到右脚脚腕处肿起来了，大抵是方才陈卿月拽着她跑的时候崴到了。倒霉催的，这人难道真是她的冤家不成？沈笑笑在心里暗暗骂了两句。她一只手扶着树，正准备掀开衣摆仔细看看脚踝的情况，一道黑影从上方罩住了她。
沈笑笑:“你怎么还没有走？”
陈卿月不答，只问:“脚伤，很严重吗？”
沈笑笑轻哼一声，嘀咕道:“这还不是托你的福。”
陈卿月薄薄的唇又抿成一条线，他转身，就在沈笑笑以为他负气走了的时候，陈卿月背对着她，缓缓蹲下身。
“我背你回去。”
沈笑笑登时汗毛直立。
“用不着用不着，我自己能走的！不信你看——”
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沈笑笑踉跄一下，几乎摔在陈卿月背上。
“……”
罢了。
沈笑笑默默调整了个姿势，双手以下一刻就准备勒死个人的姿势扣住陈卿月的脖子，“你背我走吧。”
——
从河边到城门看着不远，可走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何况陈卿月背上还背着一个人，自然是蜗行牛步，这可苦了陈卿月背上的沈笑笑。
她向来是个猴儿似的闲不住的性子，如今被拘在这里动弹不得，只好东瞅瞅，西看看，可周边光秃秃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沈笑笑的目光最后落在陈卿月的发髻上。
他的头发有些松了，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有点好玩。
沈笑笑没忍住戳了一下。
陈卿月:“……”
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沈笑笑更加放肆，干脆伸手捏了捏他的发髻，在他耳边催促道:“陈卿月，你走快一点嘛，跑起来跑起来，驾！”
陈卿月忍无可忍：“沈笑笑！我是你的马吗？”
纵使看不到沈笑笑的表情，他也能感觉到背上之人笑的是何等的花枝乱颤。
沈笑笑好不容易笑完了，难得安静一会，她突然又惊奇道:“陈卿月，你的耳朵怎么红了呀？”
她说完，又伸手掐掐。
陈卿月的耳廓似乎变得更红了。
……
陈卿月现在非常后悔。
“沈笑笑，你再乱动我，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陈卿月凶巴巴威胁道。他说完沉了沉肩，好让背上的人能趴的更稳些。
第11章
等两人回到长船里已经快酉时了。
好在夏日天长，驴车停在长船里入口处时天色还很亮，天空中漂浮着大团橘粉色的云。
陈卿月拖着沈笑笑跑了一路，又背着沈笑笑走了许久，体力早已透支。而一直趴在他背上，脚几乎没有沾过地的沈笑笑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只崴伤的脚越来越疼，她眼下也没了折腾陈卿月的心思，只揪揪他的发带，问道:
“我们这是去哪？”
这条路明显不是去她家的路。
“先去我家，”陈卿月说，他身上带的银子只够两人叫驴车坐到长船里入口，“取些银钱，然后带你去医馆。”
沈笑笑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馆，她一听见医馆这两个字就犯头疼:“只是崴了一下而已，歇一晚上就好了，没那么严重。陈卿月，你把我放在我家门口就好。”
“去医馆。”陈卿月又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以免某些扭来扭去一刻都不安分的人不小心滑下来，“沈笑笑，你希望你后半辈子都只能拄着拐杖，只靠一条腿蹦蹦跳跳吗？”
“吓唬谁呢，你看我像是被人吓大的么？”沈笑笑嗤笑两声，“要不是你突然拽着我跑，我又怎么会崴脚？我崴到脚还不是你的错。要是我真的成了瘸子，那你可就得给我当一辈子的马骑。”沈笑笑又在他耳边强调一遍，“是一辈子哦，一辈子。就是你老了成了腰都直不起来的老爷爷也得给我当马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