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差事就是打听那个富商是谁,把画买回来。
待薛府探子回来,给薛元音呈上消息,她看着纸上写的地点沉默了。
富商尤其喜爱风景佳丽之处,住在京郊城南,经常去南塘寺游玩。
又是南塘寺,这真是个人杰地灵的热闹地方啊。
薛元音唤魏叔备上薄礼,坐马车出门,若要寻人,自然要拜访寺庙方丈。
她离开后,前院的薛昶收到魏叔报来消息,微微颔首,神色淡淡道:
“去给柳公子递信吧,至于如何措辞,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魏叔低头,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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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音来到京城城郊,注意到旁边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檀木壁,一辆普通木壁。
因为心里记挂着正事,她随意一瞥就抛之脑后,没放在心上。
她走进南塘寺,依着小僧的指引去寻方丈,来到禅堂门口,小僧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说:
“这位女施主,小僧忘了说,方丈现下正在……”
薛元音手脚麻利,在小僧说完话之前就已经敲响了门,闻言本想收回手,怎料到禅堂房门没关,敲门力道将门扉悠悠推开一条缝——
禅堂里面竟然坐着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章景暄和方丈面对面,眉目温和,唇边带笑,显然正在谈论着什么。
听到门打开的动静,两人一齐看过来,章景暄的目光落在薛元音身上。
章景暄话音一顿,截了话头,温声对方丈道:
“多谢方丈解惑。既然方丈有客,我就不多留了。”
“分内之事,何须客气。”
方丈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薛元音看着章景暄走出禅堂,蓦地想起父亲曾说让她跟哪个寒门子弟成亲的事情,心情骤然变差了,还有点堵得慌。
她给他让开了路,在他经过时,没来由地错开目光。
还是装不熟悉好了。
她与他本就是皮肉关系,她就不该生出旁的奢望。
章景暄却停下脚步,抬眸看她,瞧见她刻意落在旁处的视线。
他微微垂眸,看向她的面容,现在正是午后,初冬的暖阳在少女脸颊边撒了层细碎的光,多了几分乖巧,还有几分孤执、颓废感。
章景暄轻轻皱了下眉头。
如今天气已经很冷了,但她穿的有点单薄。
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他轻声道:
“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薛元音撇开脸,感觉在跟自己犯倔似的,想装不认识。
章景暄眸色稍暗,走近她,站至檐下拐角。
周遭寂静,他慢慢攥住她的腰,察觉到她轻轻一颤,他微顿,低眸,挡在她身前,攥住她的腰。
薛元音心情不好,他攥着她用力,她也不为所动。
章景暄看着她,须臾,指尖微微探入她的衣摆中。
滑凉、细腻,让人心跳加快。
薛元音感到他微凉的指腹在自己腰间摩挲,片刻后,他伸出来,又缓缓往下,覆在大腿根处,说不清是在挑逗,还是在做旁的什么。
她被他弄得痒,脸颊涨红地推开他,拧眉压着声音道:
“此处是佛庙重地,你在干什么!”
章景暄顺从地收了手,淡淡道:
“终于不用一张烧了祖坟似的脸对着我了?”
薛元音心里冒出闷火,又强按捺下去,嘴唇动了动,却只道了一句:“我还有正事,不与你闲聊,先进去了。”
此话语气正常,并无异样,仿佛真的急赶着办差事。
话罢,她转身进入禅堂。
门扉合上,隔绝了屋内的身影。
章景暄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待坐上马车,车夫驾驶马车,渐渐将南塘寺抛在后方。
车轱辘轧在青石板路上,碾碎山道上的枯黄落叶,他漠然看着马车外面往后倒退的林景,又想起方才之事,回头朝着南塘寺看了一眼。
却并未窥见她出来的身影,只见到有另一名白衫素衣男子,侧脸清越,背影瘦削,缓缓步入南塘寺的红墙中。
章景暄收回目光,枕在马车车厢壁上,阖眼歇息。
安静的山间林路,唯有车轱辘的行驶声。
大抵是方才那道身影太年轻,似乎在国子监遇到过,又似乎只是某种微妙的直觉。
他忽然睁眼,冷道:“停下,原路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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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音与方丈谈完话,作揖道谢,出了禅堂。
此事比她想象中难办,她丢到脑后没再想它。
思及宁嫣公主看上的俊朗圣僧也在南塘寺,她脚步一拐,打算去僧人最多的大雄宝殿内上柱香再走。
最重要的是给自己去去晦气,总感觉她近日过得有些不顺。
薛元音拾级往上走,目光落在前方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身上,有两撮结伴来的香客,有几个容貌平凡的僧人……诶,似乎真有个容貌俊朗的人,侧颜挺拔,身形偏瘦,瞧着有种病弱的漂亮,仿佛即将羽化而登仙似的。
不对,他虽然穿着素衣,却没有披戴袈裟,并非是寺庙内的圣僧。
大雄宝殿正中央又个巨大的香炉,薛元音走进去,香筒里还剩最后三支香,她摸出来,却怎么也点不着。
她纳闷地打量一眼,这香头怎么疑似是湿的?南塘寺僧人没检查吗?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时旁边伸来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掌腕上青色脉络清晰可见,那人捏着三支香递来,响在耳畔的低沉嗓音带着一种病弱感的温柔:
“若是点不着,不妨换三支吧。”
薛元音连忙接过来,道了声谢,这才想起来抬头看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险些叫她惊呆在大殿上。
好一个漂亮的病美人!
眼前男子生了一双丹凤眼,皮肤偏白,嘴唇是淡粉色,带着些病弱的漂亮。他着一袭素白衣,身上未戴任何配饰,显得出尘。
但他的神情完全不似外表那般冰冷,甚至朝她弯眸笑了笑,犹如冰雪初开。他温声细语道:
“不必谢。”
薛元音上完香,走出大殿,看到方才那个男子正在外面等着,她迟疑地路过,就见他转头,看向了她。
她迟疑着问:“你在等我?”
虽然他帮了一把,但他们并不熟吧。
柳旻言轻叹,道:“但我认识你,薛姑娘。忘了介绍,你可以唤我柳旻言,你父亲告诉我你来了南塘寺。”
薛元音眼里的疑惑慢慢褪去,一点点泛上淡漠来,甚至方才被他帮了一把而产生的好感悉数消失殆尽。如果这还想不明白薛昶的意思,她跟他就白当这么多年的父女了。
她唇角缓缓拉平,道:“你故意接近我?”
柳旻言闻言温柔地笑了下,带着几分无奈,坦然地说:
“我以为我在用很坦荡的方式认识你。”
薛元音没话可说了,他确实没说错,连名字都没隐瞒,可她就是生出一股怨恨和窝火的情绪。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旁人手里,违逆不得、反抗不得,像是镣铐般窒息。
薛元音抿唇不吭声,显然一副抗拒的样子。
柳旻言怎会看不出来,但他并不在意,依旧笑着,只是苍白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暗淡,道:
“就当我为博得薛姑娘的怜悯,想邀约一同往外走,可好?到了南塘寺大门,我们便分开,我坐我的马车回去。”
薛元音没答应,也没拒绝,转身就往外走,柳旻言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
他并没有自讨没趣地搭话,只是跟在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直到走到寺庙大门,他才温声道了句:
“冬日风冷,薛姑娘下次别穿这么少出来。”
薛元音没忍住,刺了一句:“柳公子管好自己就行了。”
她捻了捻自己有点冰凉的手指,嘴硬道:“我不惧冷,不劳旁人操心。”
话罢她就上了马车,扔下他,独自离去。
柳旻言看着离开的马车,温柔眉眼露出几分淡漠,坐上马车离开。
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南塘寺,远远的山中小道上,章景暄靠坐着车厢壁,掀眸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眼底有一瞬的晦暗。
半晌,他收回目光,手指骨节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案几,面上没什么表情。
第48章 “薛姑娘有心上人了?”……
转眼十月已经过去大半。
今年冬至在黄历十一月的上旬,距离冬祀盛典愈发近了。
薛元音忙于给豫王殿下寻找《观庐图》的当口,私下想方设法去寻国子监曾经的同窗,打听了一下柳旻言此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