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斯王子望着欧丽德西，恍惚之间，耳边又重新响起了欧丽德西掷地有声的声音。
她说出这些话时，眼睛里燃烧着的，就是这样一种奇异的、熊熊的烈焰。
那也许是复仇的火；但是，那“复仇”，并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一个人，也并不是仅仅针对艾布拉德家族与卡拉加朗家族。
那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空灵大陆上，所有因为血脉、血统与出身而被贵族欺压的平民。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这是更广大的正义，也是更广大的复仇。
康斯坦斯王子望着她，高高在上的傲慢与蔑视的神情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是真的要这样做……”
欧丽德西歪了歪头，微笑：“当我与卡拉加朗公爵作对，杀了亚历克斯，流放了奥斯本，你没有冒险前来暗杀我；当我为赫松、尤斯塔斯、塞蒙三位私生子谋得了爵位，对抗艾格尼丝夫人，你也没有冒险前来暗杀我。然而，现在，你来暗杀我了，为什么，康斯坦斯？”
她说着，悠悠地向前逼近了一步。
“你突然前来暗杀我，”她柔声说道，“难道是因为……你终于意识到，‘女巫的恩典’，它真正的用意了吗？”
第48章 Chapter 48 女巫的意图
Chapter 48
48.1
当欧丽德西柔声说：“你终于意识到‘女巫的恩典’真正的用意了。”
康斯坦斯的瞳孔骤然一颤。
他望着眼前的淑女，高高在上的傲慢与蔑视的神情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是真的要这样做。”他说，“你是真的要削弱所有贵族的权力，不止是卡拉加朗家族。”
“对啊。”月光下，欧丽德西的笑容森然又温柔，“我是真的要这样做。我是真的要削弱所有贵族的权力，不止是卡拉加朗家族。”
康斯坦斯王子有些难以置信：“这才是你的目的……从来到瑞文蒙特城的第一天起，你就开始了你的计划。”
欧丽德西好奇地望着他：“哦，你这是要回过头去，从头开始重新盘算我的计划吗？”
康斯坦斯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自己低声地说道：“赫松·卡拉加朗，是‘女巫恩典’实行的开端。从最一开始，你选择与赫松缔结了婚姻，就是你的计划的第一步——你早早地就选中了他。”
康斯坦斯这样说，赫松微微一怔。
他望向自己身前的欧丽德西；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恍惚间，赫松忽然想起来了，在自己得到“南山丘男爵”这个爵位的时候，欧丽德西就已经笑着说过：“你是我‘让贵族在这片空灵大陆上彻底消失’这个计划中的重要步骤。从最一开始，计划就是这样。我很高兴它正在平稳地进行。”
那时候她说：“这就是你选择和我缔结婚姻的原因吗？”
而欧丽德西促狭地玩笑道：“哦，不，我和你缔结婚姻，当然是因为你的个人魅力，尊贵的赫松男爵阁下。”
赫松怔忡地望着欧丽德西的背影，想：
这场婚姻发生的背后的真正原因，要被揭晓了。
“你早早地选中了赫松·卡拉加朗，与他缔结了婚姻。”康斯坦斯王子说，“赫松是一个不受公爵宠爱的私生子，没有人看见他的存在。你成为他的妻子，不仅不会引起公爵的注意，反而可以顺理成章地利用‘妻子’这个身份，为‘丈夫’谋求爵位。”
赫松无意识地喃喃说道：“爵位……”
康斯坦斯王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在火灾之后，你借着父亲的手，向母亲献上了‘香料精油’。”康斯坦斯王子扯扯嘴角，“凭借着这个‘香料精油’，你得到了母亲的赞赏，为赫松·卡拉加朗挣得了一个男爵的爵位与一小片领地。”
欧丽德西好奇地望着他，并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中带着鼓励，像是一位学院的大师在鼓励自己的学徒继续回答下去。
康斯坦斯王子的神情渐渐从狰狞变得平静。
他说：“赫松·卡拉加朗这个懦弱的私生子得到了爵位和领地，公爵的其他孩子就坐不住了——尤其是尤斯塔斯·卡拉加朗。他也想要为他那个疯子母亲讨要一块领地。”
“唔，”欧丽德西笑道，“这就是那位智者所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嘛。当一个孩子拥有了一个东西，其他的孩子就也都想要拥有。”
康斯坦斯扯了扯嘴角：“尤斯塔斯没有功劳，只能去恳求卡拉加朗公爵。卡拉加朗公爵确实宠爱他，为他向母亲讨要了封赏——公爵没有怀疑地接受了‘女巫的恩典’，让自己所有的孩子都得到了爵位与领地，达成了尤斯塔斯的愿望。”
王子说着，重复道：“这就是为什么你选择了赫松。”
赫松已经完全愣住了，而康斯坦斯王子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你选择的丈夫，必须是卡拉加朗公爵的私生子，亲生孩子，但是，他也必须不受到公爵的任何重视或宠爱——”
欧丽德西想要让卡拉加朗公爵没有怀疑地接受“女巫的恩典”，第一步，是要让一位并不受宠爱的私生子凭借功劳，得到爵位与领地。
第二步，则是蛊惑没有功劳、但是受到宠爱的私生子，向卡拉加朗公爵讨要爵位与领地。
卡拉加朗公爵为了庇荫受宠爱的尤斯塔斯，也为了孩子们之间的“公平”，接受了“女巫的恩典”。
康斯坦斯王子冷笑道：“这就是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不受宠爱的赫松·卡拉加朗，而不是受到宠爱的的尤斯塔斯。”
欧丽德西忽然笑了一声。
“有了一次‘女巫的恩典’，就会有无数次。”她温柔地微笑，“贵族的孩子们纷纷得到自己的小领地，大贵族家庭的凝聚力，就会从内部开始四分五裂。”
康斯坦斯王子的神情渐渐变得阴冷，然而欧丽德西脸上的微笑却变得越来越甜美可爱。
“三位新晋的男爵，已经拥有了三份领地。”她微笑，“他们也分别有在学院时期与自己结识的骑士团成员——你说，在卡拉加朗公爵面前得不到任用的平民出身的骑士们，他们会不会愿意搏一搏，在新的领地上，效忠新的男爵？”
康斯坦斯王子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欧丽德西无辜地耸耸肩：“小领地上的税收可以由新任的男爵决定，你说，一些平民出身的耕作者、工匠与商人会不会愿意搬入新的领地呢？”
康斯坦斯王子咬着牙齿，没有回答，他身边一直沉默着的柏莎·卡拉加朗却忽然开口了。
“他们会的。”柏莎冷静地说，“在‘女巫的恩典’下，卡拉加朗公爵的税收、领地、骑士团，都会被慢慢地、无形地，分割成许多个小的势力。”
欧丽德西望向她，柏莎向着她笑了一下。
“这些私生子之间，志向不同，能力也不同。他们相互猜忌，彼此牵制，很难联合起来。小的势力只能形成一盘散沙，无法形成强有力的统治；利欲熏心之下，所有人相互掣肘，无法形成团结的力量。”
康斯坦斯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柏莎平静地替他说出了欧丽德西的目的：
“在‘女巫的恩典’下，这些小的贵族之间互相制衡，卡拉加朗家族的权力被削弱，那些女王以能力而不是血脉世袭甄选出的行政官、行法官，他们就能慢慢地夺回这些小领地、夺回‘瑞文蒙特郡’的权力。”
欧丽德西微笑：“是吗？”
“是的。”柏莎牵牵嘴角，“由世袭贵族控制的领地会慢慢变小，由行政官、行法官控制的领地会慢慢变多，最终，小贵族也会逐渐地式微。然而，这却不是来自露辛达王的直接干预——父亲要面对的，卡拉加朗家族要面对的，不是外部的敌人，不是王室，也不是其他的大贵族，而是他自己的孩子们。”
柏莎·卡拉加朗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非常聪明，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哪一位大贵族没有许多孩子呢？哪一位大贵族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广泛地继承爵位呢？一般的贵族们在听到‘女巫的恩典’时并不会感到排斥，而没有见识的人，一时间也看不到它背后的深意。”
柏莎凝视着欧丽德西：“你用这样柔和的方法，不动声色地、不起冲突地，在一些贵族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慢慢瓦解了贵族的权力、削弱了贵族的势力。人们以为你是出于和碧萃斯·卡拉加朗的私人仇怨，才来报复卡拉加朗家族。所以，他们都忽略了你真正的意图。你真是非常、非常的聪明，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欧丽德西沉默一下，忽然笑出了声音。
“啊呀，是啊。”她甜蜜地微笑，“你们都以为我是出于和碧萃斯·卡拉加朗之间的私人仇怨，所以一直在报复卡拉加朗家族。而我帮助赫松得到爵位，你们也以为那是为了扶持赫松的普通的私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