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大约还有着仙门高贵,凡人决不能轻易入门的印象。但是自从江砚白飞升,仙家大门,已然是向凡间打开了,许多门派甚至会定期去凡间挑选天姿出众的凡人收入门下。
辰蕴迟疑道:“我……已被家中除名,亦是无处可去。”
阿洛抢着说道:“沈念初,你怎么不问我啊,先收了我嘛,我以后就是大师兄了!”
天空中,又传来冯春咬牙切齿,“一群歪瓜裂枣!”
怜青并不理会那躲在旁边的冯春,只是蔼声道:“二娘、五娘,是家中排辈的数字吧,你们可有大名?”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摇头,五娘说,“掌门,不如你帮我取一个名字罢。”
怜青正有此意,她笑眯眯道:“既然这样,二娘,你叫傅予安,五娘唤作予乐,盼你们往后都能平安喜乐。”
“我灵脉不通,教不了什么你们东西,不能做你们的师傅。好在我曾经认识过几个仙家子弟,知道些许粗略入门之法,倒是可以指引你们一二。”她立在冯春与李月卿的石像之前,朗声道:“你们既要入春月宫,往后就是仙门中人了,没有师傅不像话,不如先来拜师祖,权当入门之礼。”
阿洛还是第一个冲过去,跪在神像的面前框框磕头,把大师兄这位置给占了。
其后是辰蕴,予安也随着她一道磕头行礼,稚气的脸上漾开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予乐却拿眼睛偷偷看向江恕,鼓起勇气问他,“江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众人的目光便都随之落在江恕的身上。
只见他一身轻薄的青衫,人也是细伶伶的,纤瘦地恍若天边一丝云影。
沈怜青亦是看过去,却见他轻轻摇头。
“小子!”冯春转瞬之间便不知道从哪儿现了身,冷冷立在江恕面前,“拜我为师,难道是辱了你?”
“……谁要拜你为师了。”阿洛嘟囔道:“只是个入门之礼罢了。”
他说完便缩起了脖子,害怕被这暴脾气的师祖找茬,可冯春出乎意料的没来搭理他,反而离江恕更近一步,眯眼道:“你……曾入过魔?”
但凡仙家修士,只要修行过吞吸吐纳之法,对仙魔之气总是分外敏感些,如果不是对方修为太高隐匿气息,大多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来。
冯春却又要更为敏锐一些,纵使江恕眼下干干净净,没有半分杂气,她还是本能觉出不对劲。
江恕低语道,“是么?我不知道。”
“装傻充愣。”冯春轻哼一声,她忽而掀开江恕的衣衫,一双青筋突结的手已是死死抓住了江恕的臂膀,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江恕瞬时露出了些许痛楚的表情。
予乐担心着想冲去,却被怜青轻轻抬手阻止。
她专注地看着冯春,眼见对方的表情从厌恶转而困惑,随后却是转身来问怜青,劈头盖脸道:“他进过诛妄池?”
怜青颔首,“不错。舍弟他……”
“行了。”冯春懒得理会这些,“诛妄池里,不会有魔物活着爬出来。”
怜青顿了顿,“那么依照前辈所言,江恕他现在只是普通凡人?”
“怎么,他原本难道不是?”冯春打量着江恕,已然放开了手,“就算他有什么古怪之处,我可不会出手救他。”
那把异骨,居然真被洗干净了?
怜青知道自己该放心了,可她始终无法放下自己的怀疑,她皱眉看向江恕,对方却也正好在看她。
见到怜青那显而易见的忌惮,他低头沉默着将自己被扯乱的衣物整理好,复而又对她露出一个浅笑。
“你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对不对?”江恕来到她的身边,慢慢说道,“既然你要走,那我也不想要拜入春月宫。”
第24章 第 24 章 你偏心。
仙家修行的日子, 苦涩而枯燥。
自从那天领着他们拜过师祖像,冯春便也理直气壮着留了下来,她虽然嫌弃那几个歪瓜裂枣,然而自认是师祖, 便也自顾自承担起了教导徒弟的重任。
比如体罚、骂人、指使人伺候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过不了半月, 阿洛便鼻青脸肿着跑来沈怜青的房里大闹,声称也要像江恕一样跟她修行,而非冯春。
怜青正在研读一本春月宫里的医籍, 闻言头也不抬,“冯春是天底下少见的顶尖修士,严师出高徒,你跟人家修炼, 是占了大便宜。况且江恕每天也是跟你们一起, 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她从来不揍江恕!”阿洛咬牙切齿道:“她说因为江恕没有给她磕头拜师, 所以她管不着江恕。”
怜青敷衍道:“那证明她对你更上心, 跟你的关系更亲,往后你比江恕厉害的多啊。”
阿洛就差哭了,“不是啊,江恕这小子比我厉害多了, 那明心诀,只要半个时辰他就记得滚瓜烂熟。”
而他,六岁跑来撑船,连大字都认不全, 冯春根本不耐烦教这些,他不认字,又不想说出来丢人, 因此都不知道被责打了多少次。
怜青闻言,则是把书倒扣在了桌上,闲闲对比了下,江恕与江砚白在修行天赋这方面,似乎没太大的分别。
都是让人惊心的神速。
张见素啄开一个瓜子,给阿洛出主意,“你若实在看不惯,要不然就给江恕下点什么阴损的药,让他练得慢点。”
“你呢张见素?”怜青皱眉问道:“你今日的吞吸吐纳之功练完了?怎么就闲在了这里。”
张见素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
怜青又来数落阿洛,“阿洛,你学明心诀已经有三四天了。只有几百字的功法,到现在你都背不下来,这可不像话呀。”
他分明是聪明的很,背书背不下来,只能是不下功夫。
阿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闻言一气竟是摔门而出。
“快追出去哄哄,怜青妈妈。”张见素捂嘴偷笑,“一下带这么多孩子,不容易吧。”
怜青叹了口气。
她走出了门,却又见到冯春把予安、予乐提溜过来了,往沈怜青面前一推,不满道:“她两连字都不认识,功法一概读不懂,叫我怎么教?”
两个姑娘进度稍慢了些,前些天只修行吞息吐纳之法,今天轮到了春月宫的入门心法,冯春才惊觉她们原来大字不认识一个。
“不识字?”怜青愣了愣,却是看向了阿洛的方向,心头有些微妙。
冯春还在喋喋不休着抱怨,予安予乐两张小脸已是通红,她们一直乖巧听话,几乎不曾被冯春责骂过,眼下都有些无地自容。
“是不识字,又不是不肯用功。”怜青一手牵了一个,带她们回房里去,“我来教她们便是,不会耽误什么的。”
说起来,她在遇见江砚白之前,也是个活脱脱的文盲。
江砚白却是平阳城里人人称道的天才,都说他将来考个状元郎,日后还要做宰相呢。
那时候两人躲在破庙里,江砚白教她认字,就指着庙里柱子上刻的揭语,一字一字地念给她:“问观音为何倒坐?恨众生不肯回头”。
念顺了,再用小树枝沾水,教她在地上一笔一划写着。
略想了想,怜青却是哂笑着摇摇头,不再沉湎过去。
思量往事如烟,都付游仙。
江砚白的指尖略过已有些老旧风化的石柱,默然而立。
师伶细心地把探查之事一一报了,“傅二娘、五娘,还有傅三的尸.身都不见了,我这些天到处追问,只是不见踪迹。村里借宿的那对男女,也没人见过,不过他们住一间房,大约只是寻常夫妻。”
她突然听见细微的‘咔嚓’声,匆匆瞄一眼,原来是神尊方才将那柱子捏开了一道口子。
江砚白倒是面色如常,他收回了手,面向师伶微微一笑,“有劳你了。”
不知怎地,师伶心中一凛,“神尊,她们应该是向着东方去了,这几天我会继续探查,”
“不必,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江砚白淡声道:“以后你不用再管此事,先回山门待命。”
师伶愕然,“可是神尊,”
江砚白打断了她,“去罢。”
他依旧是气度平和,但眼里全无温度,师伶只得低头黯然道:“遵命。”
临行前,她又不经意瞄一眼那石柱,本是坚不可摧之物,却在她那‘夫妻’两字出口时,便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裂开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如此决然幽深,再无修复的可能。
石柱上斑驳着刻了一句佛家揭语:问观音为何倒坐?恨众生不肯回头。
竟是暗合了此刻自己的心意,像是佛家亦在殷殷劝她。
苦涩着叹一口气,师伶只得离去。
怜青的小班教学,正式开课。
她学生有三个。要么特别聪明,要么特别乖巧努力,总之都让人十分省心。几百字的明心诀,花了一个下午的功夫,便都能叫他们念熟了,只是都还不会写字,这倒是可以慢慢来。
白天,冯春教他们修行与剑术,到了晚上,怜青再教他们念书写字,明心诀已经教得很熟了,怜青又寻来别的书本,一本一本的教,有时会不知不觉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