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意味甚浓,然而说出口的话语偏偏如此甜蜜,“怜青,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血管在汩汩涌动着,应和着此人心跳的频率,急促而剧烈。
终于是大发慈悲着帮她穿好了衣裳,江恕揽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扶在怀中,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不要觉得羞耻,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偏头亲了她一口,心满意足,“我是你的信徒。”
那心法的效用,哪怕是苦熬,也该过去了。
算好了时间,水笙重又悄无声息着回到了菩提树下,然而这里只有一片幽暗。
“沈怜青?”她张口就叫,“你可在此处?”
没人回应她,空气里,却有某种无声的胶着之感。
水笙舔了舔齿列,做出个防备的姿态,“……江恕?”
忽然间却是地动山摇——如果这大墟里还存在着这些的话。当得起山岳倾颓、江河倒流,只觉得自己连同整个大墟都在被人撕碎,随着那股莫名力量的涌动,全数化作了无数个细小的尘粒,被分解成亿万的存在,几近归于虚无。
然而这些,便却是在转瞬间发生的事情,水笙还来不及精神大骇,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的脚,便已是安稳地踏在了大地之上。
大墟……被荡平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复又抬头看了看四维之景。怜青最先迟疑道:“这里似乎,并不是青鹤山庄?”
四处空空荡荡,山崖之间寸草不生,只有灰白与赤红的砂石,光秃秃地露在赤日炎炎下头,很有几分惨败之色。
三人在进入大墟之前,所在之处便是青鹤山庄。没道理出来以后,便换了个地方。
水笙亦是有些奇怪,只皱着眉四处看了看,很快重又不耐烦起来,“是不是也都无所谓。我说,咱们应当就此分道扬镳了吧?”
怜青却是淡声道:“江砚白还在找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先打听打听青鹤山庄怎么了吧。”
知道水笙想跑,她就是不让,勾起淡淡的笑意望着她,“别急着走,如果这里还是青鹤山庄的话……”
只怕是经历过剧烈的异变。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在半空中,忽而俯下了一道声音。
“这里曾经的确是青鹤山庄。”
江砚白。
水笙神色大变,“你竟一直在此处等着?”
“一道法阵而已。”
他们所在之处,竟被人结了一道法阵,只是这阵法似乎没什么奇异之处,大约只有感知的作用。
此时感知到有人踏入这道法阵所在之地,便知会给了维岳山门——江砚白也并非专在此处等候,半空中的那道声音,只是他苍然的千里传音。
他的声音依旧慈悲,只是多了几分隐约的压制,“怜青,不要离开这里。一炷香以后,我会抵达此处,将你带回。”
涉及到自身安危之时,水笙比谁都要来的机灵,“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她的这句话,也包括江恕。
“是。”江砚白意外地十分利落,淡声道,“江恕,在我到来之前,请你快些离开吧,否则我会杀你。”
是平和的叙述之言,而并非狂妄的胁迫。
“总有一天,你我会有赌上性命的最终一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尚未化身魔神,我纵然是杀了你,也全无益处。但你不能留在怜青身边,就此去吧。”
江恕淡淡地听着,饶有兴致问他,“这是玄女告诉你的?”
江砚白却是不答。
水笙忍不住使了个眼色,“快走罢,你还不是江砚白的对手。”
“江恕,你……尽量不要去春月宫里。涉及到玄女的争斗,他们如果被牵扯进去,不一定会全身而退。”
怜青斟酌道:“还有,虽然那是你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把异骨,就滥杀无辜。”
如此琐碎的叮嘱,听得水笙有些翻白眼,很想要讽刺一句什么。但江恕难得认真地点头,“好,我都记住了。”
怜青却是没由来地横了他一眼。
这眼神里却平白带了三分恼——现在装得乖巧听话,方才那个把人折磨地快要崩溃的魔头又是谁?
短短的心思,却被江恕敏锐地捕捉,低声而认真着问她:“你在气我吗?”
怜青闷声,“没有。”
“也不要气你自己,明明是开心的事情。”江恕略垂着头,“怜青,还有一件事呢忘记了。”
她抬了头,“什么?”
嘴唇却被他轻轻一碰,很浅的贴上去,一触即离的时候,江恕咬了下她的唇面。
他的眼睛一弯,“我会想你的。”
清润的黑眸里,写满了对她的喜欢。
怜青避开了眼睛,低声道:“……我也是。”
第65章 第 65 章 江砚白应当是看到……
江砚白应当是看到了那一幕。
两人毕竟夫妻多年, 他的失神很容易被怜青看出来,并不点明,只是对着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啊。”
她如此自在着, 江砚白有瞬间的窒息。
沉默良久, 他才缓声道:“别来无恙。”
彼此都算不得别来无恙。
沈怜青忽而觉得有些没意思,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口吻十分冷淡,“你扣着怀乐公主是什么意思?”
“有她在, 你便会回来找我。”
怜青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江砚白,你怎么这次倒是挺痛快地承认了,也不扯你那些大道理了。”
江砚白看了她许久, 目光极静。
在这之前, 分明有千万句的挚语想告诉她, 可当这人重又活生生立在了他的眼前, 那些反复折磨着他的东西,忽而就不重要了。
怜青并不在乎。
许久不见她出声,怜青重又开口:“光看我做什么,如今我不是往日的皮囊。”
“……很漂亮。”
“什么?”
江砚白低咳了一声, 尽管耳尖染上了点点绯色,还是柔声重复着说道,“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你, 都很漂亮。”
他们之间明明隔着天堑般的鸿沟,真难想象,此刻还能如此平和着对话。
沈怜青看向了脚下的砂石, 忍不住用脚尖碾了碾,“把怀乐放了。”
江砚白点头,“好,但是你不想要见她一面吗?”
“我要和她见面的话,我们自己会联系,不需要你安排。”
“好。”
当着怜青的面,江砚白召出了飞鹤,让它回去找到温语芙,好生放了小鸡回去。
威胁小鸡,说想杀了她的时候,可没有这般的好脾性。
沈怜青面露讥讽之意,忽听江砚白淡声说道,“那天,怀乐的瞳孔里有重影,我便知道你在看着。”
所有的话,实则是在说给她听的。
怜青其实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扯了扯嘴角,“你那天倒是凶得很。”
他的唇角亦是勾了淡笑,“不这样的话,你便要一直躲着我。”
“怜青……”
他叹了口气,“你还在怨我吗?”
做夫妻的那些年里,怜青从来没对他真正生过气,一次都没有。
江砚白并不知道,当她真正生气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总归这人是见青山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嘴皮子厉害,手段也多,刚才那一个轻轻巧巧的送别吻,便能要了他的命。
怜青却是好笑着反问:“我是不是不该怨恨你?你觉得我很不懂事是吗。”
江砚白苦意道,“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
“我曾经想故意引导你弟弟,让你也尝尝,死在至亲之人手底下的滋味。”
“……我知道,不怪你会这样。”
“这当然要怪我,江恕何其无辜,纵然他是邪祟的异骨,也不该被我哄着去做这种事。”
江砚白顿了顿,“你,心疼他?”
毫不掩饰的酸意。
打从维岳仙君开始,江砚白便惯是绝佳风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的面容永远无懈可击,谁都不可能在他脸上的瞧见如此直白的嫉妒之意。
怜青竟有些不忍再看,只默默移开了目光,“江砚白,我不想跟你回去。”
这一句话盘旋在她的心口,说出来是舒服多了。
她没看到对方变得苍白的面容,深吸了一口气,“希望你不要强迫我。”
“强迫?”江砚白低声反问,“可是怜青,你是我的妻子。”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奴仆。”沈怜青定定看他,“更何况,那都是以前事情了。”
江砚白只平静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怨气,但如今的修仙界今非昔比,玄女设好的格局……修仙界式微、妖魔趁机丰润羽翼。天下皆知你是我的妻子,多少人想要取你性命、或是用你来要挟我,我不能放你不管。”
一番话说得顺畅又平静,仿佛早就生成的腹稿,此刻如此丝滑着倾泻而出,听不出半点不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