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这个长得像一只无毛猫的白人老头,就是柚安悲剧的根源。
然而当他忍不住深入调查这件事后,才发现她换经纪公司之时,就已经预料到潜规则的发生。是她自己默许了公司的安排,只是临时反悔,在最后一刻发了疯而已。
为什么明明知道后果,还要转到一家将艺人明码标价的经纪公司呢?
他忍不住问柚安。
柚安的回答,跟她砸破意大利老头的脑袋一样疯狂,她说:“想看看我作到什么程度,他才会看到我。”
后来,满身伤痕的她终于知道,在不喜欢自己的人面前,就算堕入地狱都是徒劳——
对方未曾多看一眼,对她走入深渊袖手旁观,这才是悲剧的根源。
不过她没有告诉林鸣修这一点。
后者只得到了那句荒谬到令他咬牙切齿的答案。
每每想起,某种可耻的占有欲就会再度降临,他很想将她绑回去,一步也别再离开自己身边。
然而事实上,他只是有条不紊地帮柚安办理好去欧洲留学的手续,送她坐上飞机,然后独自回到港城,静静地等待着欲望再次被时间回收。
烟燃尽了,烟灰烫了他一下。
痛感将理智拉回些许。
如今,尚没有像那时那样,将她绑回去的冲动。
却有一种始终只能作为局外人的悲伤与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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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走后,尹晴一直喜滋滋的。
“柚安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是不是?”
林鹤堂笑话她:“你心思都写脑门上了。”
“什么心思?”
“想撮合柚安和黎燃不是吗?”
尹晴笑着说:“他们不是挺玩得来吗?要不是黎燃,柚安也不会重新碰她那些宝贝。真希望他能带柚安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重新做她喜欢的音乐,音乐能让她开心起来。”
“那说到底,让她开心起来的还是音乐,不是那小子,不是吗?”
尹晴被丈夫的话绕进去了,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鹤堂坐在沙发上喝茶,子女不在,他坐姿也多几分松弛。
“要撮合他们,又把鸣修叫去当电灯泡,你说你矛不矛盾?”
尹晴这下接得飞快,“你别说,还只有鸣修跟着,我才能放心。况且,我是真的想让他去放松放松的,他这阵子太紧绷了,毕竟是年轻人,天天跟你在一起,被你教得老气横秋,在饭桌上跟同辈都没有共同语言,倒是跟你和老黎能聊到一块儿去。”
“这怎么了,老黎是材料系的,鸣修对再生建筑材料很感兴趣,聊到一起不是很正常?”
“是是是,哎……”尹晴叹一口气,“但这不是在公司,也不是学术会议,我是觉得……这孩子还是把自己当外人。你看,哪个孩子不跟家里人闹嘴,哪个孩子在家里没点情绪的?鸣修身上就从来没有,他有点,太滴水不漏了,一家人不必这样。”
林鹤堂也叹一口气,“他又不是从小跟着我们,不能怪他。况且,他性格如此,你以为所有孩子都跟柚安似的任性胡闹?他话少,不代表没有冷血无情,恰恰他最有情义。”
“所以你们两个闷葫芦惺惺相惜,更像父子,”尹晴笑着睨丈夫一眼,“哎,他跟柚安两个性格天差地别,像磁铁的两级一样,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一点。”
话说到这儿,林鹤堂的电话响了。
接过电话,他脸色有些沉郁。
“怎么了?”
“胡医生打来的,体检报告出了。”
“这么晚打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尹晴紧张起来。
“没什么,就是肺部有个小结节,八毫米。”
“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手术?”
“这个大小在手术干预的临界点,”林鹤堂沉吟半晌,“我不相信运气,倾向于早点切。”
“我们这个年纪,任何一点小手术都是大事,明天找几个医生会诊一下再做决定?”
“老胡已经在安排了,”林鹤堂将青瓷茶杯拿在手里摩挲,“这事先别告诉柚安,省得她一惊一乍的。”
“……好,那鸣修呢?”
“等他回来了,我自己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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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半,一行七人从Livehouse里出来,柚安和黎燃走在中间。
显然她很受这一群人欢迎,大家争相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再一起玩。
柚安也很开心,虽然一再地被起哄,她也没有唱歌,但她打了鼓,还用键盘即兴帮他们伴奏了一段。
她天生在乐队的氛围里如鱼得水,哪怕只是手指轻打节拍,随口哼上几句,或者,只是坐在一旁喝啤酒,也丝毫不像是旁观者,而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闪闪发光的存在。
“路口有家烧烤,特别好吃,吃完宵夜,我们去红点玩?”黎燃提议。
红点是园区一家通宵营业的酒吧,十二点以后才开门营业。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一阵冷风吹来,刚喝的啤酒在胃里造反,柚安微微按压了一下吐意翻涌的胸口。
“接着。”黎燃骑上机车,将头盔丢给她。
头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被别人截了去。
“回家了。”林鸣修拎着头盔,冷冷地说。
第12章 已经不好玩了
场景有点像是那种无脑青春校园片。
拦路插进来一个破坏气氛的陌生人,开口就要将他们的朋友带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心生怒火。他们带着敌意将林鸣修围了起来。
“叔叔,接小朋友放学啊?明天不上学。”
“要不您先回吧,柚安还没说什么呢。”
“别扫兴嘛。”
黎燃看了眼林柚安,她正一脸不忿地看向林鸣修,想必对这位“家长”,已经厌烦透了。
而对方回馈她的视线,却无半点波澜。
“要不,一起去喝一杯?”黎燃上前一步,挡在柚安面前,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林鸣修手腕一抖,头盔重重落到黎燃手里。
“下次吧。”他打开副驾的车门,语气举止分明绅士,却透着一股不由分说的意味。
那道修长的身影立在车前,无声地散发出某种不容置喙的气场。被扫了性的小伙子们,谁也不敢率先发难。
柚安忽然发现,他比小时候高大了许多。
那时候,不管她玩到多晚,他都会默不作声地等她,他从不生气,话也没有很多,更没有现在如此强大,甚至散发几分侵略性的存在感。
她深信,此时此刻,如果发脾气,依旧可以让那具高大的身躯低头,配合她玩大小姐的游戏。
但是,已经不好玩了。
她不忿的眼神转为黯然。
乐队成员看向柚安,她从黎燃身后走出来,一言不发上了林鸣修的车。
黎燃无奈地转身,朝身后成员摊了摊手,有人不爽,朝路虎做出不尊重的手势,林鸣修似没有看到。
“谢谢招待。”关好副驾车门,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温洵有礼。
这句感谢,似是代林柚安对他们说的。
黎燃笑着一抬手,“下次见。”
众人散了场,拖着步子远去。
“是不是不舒服?”林鸣修问柚安。
“在里面喝了罐啤酒,出来一吹风,有点想吐。”
林鸣修没有立时发动引擎,而是从置物层拿出两粒消食的药递给她,又从车载的暖水壶中倒了一杯温水。
“咀嚼完后喝水。”他提醒。
柚安犹豫几秒,将药送进嘴里,咀嚼咽下后,喝了口水,水温刚刚好。
“怎么还备着消食的药?”
“以防不时之需。”
自从柚安被查出胃肠问题,他就将医生开的药备了一整套放在车上。
喝过温水,胃部舒暖多了,柚安问他,“如果我刚才不跟你走,你要怎么办?”
林鸣修的视线平平一落,“自己回去。”
柚安有些意外,“你不等我?”
“你是小孩子吗?”
“废话。”
柚安眉间一蹙,莫名起了一阵失落。
独自在外这么多年,自然不是没有司机就回不了家的小孩子。但她此刻,居然无法想象和黎燃他们走出livehouse时,面前没有林鸣修的车,只有那条延伸到天边的荒僻轨道的画面。
看来,还是太习惯了,习惯很可怕。
车内一时沉默,午夜的旧工业园区空旷静谧,车窗开了一小半,窗外只有风贯四野的呼啸声,狭小的车厢,好像成为被遗落的一遇,与这世界隔绝。
“我好些了,走吧。”柚安清了清嗓子,将杯里的最后一口水饮尽。
偏这一口饮地太急,呛得她猛咳。
林鸣修本能地伸出手,悬在她背后,却没有进一步,只是僵硬地悬在半空。
另一只手接在嘴巴下方,怕她要吐,又来不及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