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找经理核对菜单,确认没有林鹤堂不适合的食物或是调味这种事情,也是他亲自去做。
一群人入席时,他也是最后一个坐下的。
即便他如今是CEO,也没有放下这些习惯,似乎在家里,始终还是那个前来投奔的外姓人。
他绅士周到,却不显得刻意招摇或是讨好,举重若轻地,叫人意识不到他的服务。
柚安却不得不注意到。
连带着他承认喜欢她的那个晚上,也无法控制地一再浮现在脑海里。
从小到大,追求过她的人众多,对于不喜欢的人,她眼睛长在头顶上,拒绝或伤害的话,不费丝毫气力。
如今却要不停地斟酌,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林鸣修,就连他从面前经过,都会不自觉紧张一下,好像做错事的,是她一样。
吃着饭,两家人不免要提起四海的现状。
四海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一家名叫海宇资本的公司一直在趁低买入股份,现在四海的股价一直在跌,那家公司吸入了大量股票,这不得不引起董事会的恐慌。
柚安听林鹤堂说过,所以尚且跟得上聊天的节奏。
现在公司里的状况,林鹤堂都很乐意告诉柚安,即便只是以最亲切易懂的说法,将水面上的小部分告知于柚安,也足够让她头疼的。
面对这种状况,本该保守行动,保住股价的林鸣修,却反其道行之,欲要收购一家规模不小的文旅公司,名叫乘风集团。这更惹得董事会责难连连。
背后的林鹤堂却百分之百赞成,因为这样做,是防着海宇资本一朝吃饱喝足,对四海发起收购。
若那时,四海已经成功收购乘风集团,可免于被海宇收购的危机。
同时,收购文旅产业,也能很好地助力四海发展,甚至可以拿到土地开发权,开发文旅□□。
柚安还记得,那个时候,林鹤堂以《吃豆人》的游戏跟她解释:“怪物追逐Pac-Man时,Pac-Man可以吃掉能量丸,反过来吃掉怪物。”
当时听得津津有味,但是后面想起来,只觉得林鸣修要面对的问题,比登天还难。
林景昀给林鹤堂斟好茶,看向林鸣修,“大哥,收购乘风还顺利吗?我听说对方意向不大,这关头……要不缓缓?”
没等林鸣修回答,陈静淑也出声,她是冲着林鹤堂的,“上次和容岑夫妇在宴会上碰到,也说起这事了,他们对鸣修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做法,可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说以四海现在这境况,硬要吞乘风,胃口不小,牙口够硬吗?鹤堂你也不拦着鸣修一点。”
程容岑便是乘风集团的创始人,与林鹤堂年龄相当。
柚安悄悄瞥向父亲,他苦笑了下,“我当时刚做完手术,哪有精力管这些?不过儿女终究要放出去历练的,不妨放手让他试试。”
“你这是拿整个四海给他试手呀!”
“哈哈,才开个头,不必太惊慌。”林鹤堂和颜悦色的。
陈静淑转向林鸣修,“容岑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四海市值又在下行,他不可能卖的。”
林鸣修虚心受教,“乘风的意愿是不高,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现在就放弃,恐怕会引起股东更大的恐慌,走一步算一步吧。”
陈静淑轻轻“哼”了一声,眼神中,不乏有等着看他一败涂地的味道,也夹杂些许对他糟蹋四海这块大饼的可惜。
光是听他们打嘴皮子仗,柚安就已经够心惊肉跳的了。
她低头一口气喝了半盅汤,不敢去细想林鸣修正在经历些什么,特别是把他的经历,和他那天承认他喜欢她联系在一起。
“不过啊,那天容岑喝得高兴了,透露说他小女儿对鸣修挺有好感的,实在不行,鸣修你追人家得了,两家一联姻,皆大欢喜。”陈静淑狡黠一笑,开玩笑的语气,言语间,有点笑话林鸣修只能用这种手段搞定收购的意思。
林鸣修笑笑,没有说话。
“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林鹏海在澳门大捞特捞,长了陈静淑的气焰,她冲林鸣修没完没了,若是牵了这条线,促成收购,她就是最大的功臣。
再往下说,林鸣修的脸便不加掩饰地沉下去,他鲜少放弃表情管理,流露出真实的情绪。脸一沉,气压骤降,饭桌上不免添了几分尴尬。
尹晴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言语间悄悄留意着林鸣修的表情。
从前跟他或深或浅聊到过,对于联姻这种事,林鸣修非但不抗拒,还表达过若有合适对象,他一定会配合的态度。
如今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鸣修可不能为了收购这种事,交出择偶的主动权,我还期待着他带回来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呢,”尹晴笑着,故意开玩笑说,“不过啊,说不定,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咳咳——”柚安不小心噎了一下,手握着筷子,用力攥紧,只见身旁的林鸣修转眸看向她,嘴角呷着笑意。
她的名字从他嘴里送出来:
“柚安——”
柚安心想:有病吧!
握得太紧,两根筷子在手里打架,夹住的花蛤落到汤里,溅了她一身。
这个时候,听见林鸣修的声音说:“可以帮我递一下椒盐吗?”
柚安没抬头,慌忙抬手将椒盐罐子推过去。
林鸣修拿过罐子的同时,一张纸巾被塞进她手里,力道不轻不重。
柚安愣了会儿,才发现胸前洇湿的污渍,赶忙拿纸巾擦。
“谢谢。”声音有些发干。
“不客气,谢谢你递盐罐。”
“不客气。”
林鸣修不徐不疾地将椒盐洒在菜上,这才回应尹晴的玩笑。
“没有。”
简单直白的两个字,淡漠的语气和表情。
叫人没有办法再将这个玩笑开下去。
柚安这顿饭吃得忐忑,有种身在枪林弹雨中,明明无辜,却分分钟就要被流矢误伤的紧张和委屈。
听见林鸣修说“没有”,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在桌子底下狠狠跺了他一脚。
耳边听到轻轻一声“嘶——”,这才稍感快慰。
第29章 他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升……
重阳过后, 港岛结束连绵的雨季,进入旱季开端。
干爽的空气带来初秋的凉意,酒吧生意兴隆,父亲的病情也趋于稳定, 一切向好。
柚安在六点钟起床, 朝着窗外的桂树伸了个懒腰, 在桂花的清冷香气中呆坐了五分钟, 决定重新开始写歌。
某扇锁死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无数的灵感争先恐后涌出来,仿佛沉睡已久, 一朝受到召唤,便欲罢不能。
拖着步子起床洗漱, 脑袋逐渐充盈,沉甸甸的, 横冲直撞的灵感压得人眼皮都疼。
于是就在林鸣修身着黑色正装, 一边扣紧腕表一边走出房间, 往楼梯走时, 迎面看到叼着牙刷, 穿着蓝绿条纹睡衣,一副神经质模样的柚安冲过来。
多年训练出来的本能驱使, 林鸣修急侧了个身, 才不至于撞个满怀。
擦身而过时, 薄荷淡香飘在林鸣修的鼻尖,他看见她嘴角的未擦净的白色泡沫。
“抱意思——”柚安含糊抛出话,像只兔子冲进乐器室。
林鸣修冲着她消失的方向,扣好腕表后静静站立了数秒,随后往乐器室走去。
门没来得及关, 他站在门口,只见柚安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吉他,正在试某段旋律。
她嘴里哼哼着,牙刷仍叼在嘴里,仿佛一拿出来,灵感就会飞走似的。
这就是她的创作状态吗?
林鸣修静静地笑了笑。
商场上的硝烟在这一刻按下暂停键。
后来,在数场会议与谈判中,他屡次想到这个早晨。那时候,一定笑得前所未有地猥琐。因为真心笑起来的感觉,对他来讲已经太遥远了。
那笑容玷污了那段旋律,他的存在也玷污了那个美好又可爱的画面。
如此卑微的想法反复碾压过他,仍挡不住他反复分神,去回味那个早晨。
一周后,新歌初具雏形,柚安在自己的酒吧里登台演唱。
如今大部分客人都是熟客,音乐圈的居多。听说这一晚柚安登台,圈子里奔走相告,酒吧早早就人声鼎沸。
追光打下来,居然没有任何紧张,唱自己写的歌,原来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一曲从容结束,收获了无数的掌声。
甚至还有追求者趁机献花送礼。
柚安收了花,退回了昂贵的赠礼,回到后场,将花里暗藏暧昧的小纸条掀进垃圾桶。
阿谨问她:“万一里面有良缘呢?”
柚安心不在焉地说:“哪有心思管这个?”
现在满脑子都是尚未成型的歌,一唱就知道哪段旋律要完善,哪句词要斟酌,灵感又开始跃跃欲试。
就这样,她连着唱了一星期,夹杂着几首之前老歌。
歌的版权还在前经纪公司,老板陆野的手上,但他应该不屑跟她算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