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知自己说着,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 顺着上官溱的话, 缓缓摇头:“我只是猜测或许如此……我也不知道她去调查我的事, 到底是不是和阿耶有关, 阿耶的罪名、这块玉佩, 这些之间到底又有什么联系?”
“根据目前的线索, 八成是她买下了另一半的玉佩,而我想, 这与阿耶被牵扯进谋逆案也应当是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她只是知情人, 还是幕后……真凶了。”
“欢见正在查阅我阿耶当年的卷宗, 但是这件事毕竟牵扯甚广,尚还没有太清晰的眉目。待会儿我将今日之事去告知他,或许能商讨出些头绪。”
上官溱听姚喜知提起林欢见, 立刻蹙紧眉头,双手拽紧衣裙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姚喜知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奇怪道:“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上官溱喉间滚动几下,还是没忍住心底话:“你就这么信任他?”
姚喜知噗嗤一笑,像是觉得上官溱这个问题也太滑稽了:“我自然是信任他啊,你和欢见阿兄,可是我现在在这世上,最、最、最信任的两个人了!”
上官溱眼中却生不起任何感同身受的笑意,低声道:“其实,有没有可能,他并不是个……好人。”
姚喜知见上官溱面上的凝重,逐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收起了嬉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上官溱咬紧牙:“我听说,是他害死了,他义父……林富春!”
姚喜知怔愣片刻,突然笑一声:“嗨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其实他与我提过,他义父待他很不好,不是就连七公主曾经也提过,林富春不是什么好人,他死呀,也不过是罪有应得,不是欢见阿兄的错。”
上官溱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是的,不只是他杀了林富春这么简单!
而是在于她曾经看到的,那种几乎恶鬼一般的虐/杀手法,以行凶时几近扭曲的快意笑容。
但是这些,她瞧着姚喜知每日眉眼间的欢喜,她,她该怎么与姚喜知说呢?
最后也只勉强附和地点点头。
晚上姚喜知与林欢见提起她在立政殿的试探时,林欢见果然是小发雷霆。
姚喜知如犯错等待受训的幼犬般耷拉着脑袋乖乖坐在一旁,双手搭在膝上,又时不时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偷瞄林欢见两眼。
林欢见不痛快地在原地来回疾走,路过姚喜知身前时,又恨铁不成钢地睇她两眼,想训她几句,最后却只化为一声叹息,又继续来回疾走而去。
好半天之后,林欢见实在忍不住道:“不是叮嘱了你不要去招惹皇后吗?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我如何是好?”声音里带着后怕的轻颤。
“这不是没事嘛,反而还得到一些重要的线索。”姚喜知夹着嗓子用撒娇的声音说完,又嘿嘿一笑,想要蒙混过关。
林欢见想训斥,但看着看着姚喜知的笑靥,又说不出狠话来,最后只能道:“下次你不许再这样擅自行动了!”
看似凶巴巴,实则语气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姚喜知在心中偷笑,但面上仍是做出一副认真受训的模样,用力点头,重重应了一声:“嗯!”
林欢见表情这才软和下来,在姚喜知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问起今日的事:“皇后有没有为难你?”
姚喜知飞快摇头:“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你放心好了!她就只是问我能否把玉佩给她,我拒绝了,然后她就放我走了。”
林欢见沉声:“还好皇后做事并非不顾后果,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
“我就说皇后不是那样……”的人。
姚喜知话还没说完,想起此间的种种事,说着说着又没了底气,最后偃旗息鼓。
不过姚喜知又忽地想起今日另一件事,道:“我感觉……她似乎不愿让别人看到这块玉。”
林欢见目光一凝。
“有你和臻臻在,我的穿戴总是好上其他宫女许多,比之一块裂了缝的玉佩更甚者也有,不过皇后平日见了也从未提过什么,唯独今日,却突然让我不要带着玉佩,说太过招摇。我觉着,她不像是发难于我的逾矩,倒更像是怕这块玉被旁人瞧了去。”
林欢见眉头皱得更深。
沉吟片刻,突然看向姚喜知的脸。
姚喜知不明所以,又问林欢见:“依目前的状况,你可有些什么想法?”
林欢见没说话,只沉默着用目光仔仔细细观察她,从姚喜知光洁的额头,描过她的眉眼,到小巧的鼻尖、饱满的唇瓣,最后到圆润的下巴。
越看,与姚喜知的距离越拉越近。
姚喜知被他看得耳尖发烫,脸上都浮现绯红,手轻推他肩膀嗔道:“与你说正事儿呢,你这是作甚。”
林欢见这才反应过来,局促地轻咳两声,连忙坐直身子,与姚喜知拉开了距离。
却是突然又问起旧事:“我隐约记得,这块玉似乎是从你出世便一直佩戴着,直到后来,是我们一次玩耍中,你将外面的半块母玉送给了我,我不肯收,你便一直哭,这才由我们耶娘说笑着,让我干脆收下,以此作为我们,亲事的信物。”
姚喜知点点头:“虽然我已经记不大清,但经你一提,倒是又想起些模糊的影子,不过这件事,有什么要紧之处吗?”
林欢见若有所思道:“所以姚世伯和项伯母,从一开始,就将这对玉佩的归属全权交由你来定夺?”
姚喜知困惑地盯着他,不懂他的意思。
林欢见也不需要姚喜知的回答,敛目凝神,没再进一步解释,又道:“方才你来之前,我派去追踪玉佩下落的人正好传来了消息,找到了玉佩买家的踪迹,正是回了长安,几经辗转,最后进了皇宫。我本想派人直接将他抓起来审问,但又怕打草惊蛇。”
“如今你从皇后那儿探得这样的消息,基本可以确定皇后便是买家无疑。”
姚喜知呼吸一滞,又连忙定了心神,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林欢见沉声道:“我打算派人潜入皇后宫中,找到这块玉佩,将之从皇后手中偷出来。”
姚喜知猛地起身:“不可!这是何等的风险!而且就算拿到了玉佩,我们现下也做不了什么呀,毕竟,这玉佩到底是有什么含义,皇后为什么要找它,我们都无从知晓。虽然我也希望能将它拿回来,但此事大可从长计议,何必白白这样的风险?”
林欢见神色复杂地看向姚喜知:“关于这块玉佩,我已经有了些猜测。”
姚喜知愕然:“什么?”
林欢见深深地看了姚喜知一眼,似乎难以开口。
对于这个猜测,他甚至不知该说,对姚喜知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
“走水啦!快来人啊!”
“快去找皇后殿下!”
黑夜之中,立政殿的偏殿突然火光冲天,余从筠从睡梦中惊醒,就被旁边的宫女扶着匆匆起身。
立政殿瞬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宫人全都提着水桶奔走救火。而趁着一片忙乱之中,有道黑影悄无声息潜进了皇后的寝殿。
等火彻底熄灭,已经是晨光熹微。
皇后在追究着失火的元凶,最后却只论到是风吹倒了窗边燃着的烛台,而另一边,有人身子灵巧地进了内侍省,然后翻进林欢见的院落中,行至屋前,轻轻扣了三下门。
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林欢见已经等候他多时。
来人将一个小巧的被粗布包裹的东西放到林欢见手中,正想开口,林欢见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屋内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到手中的东西上。
掀开布料的一角,一个其上刻着精致凤纹的乳白色环状玉佩,多年前被林庆良夺走的旧物,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好像一切命中注定一般,该重逢的总会重逢,就如他与姚喜知一般,就算中间有颠沛流离,但是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彻底分开。
林欢见合拢掌心,低声问道:“那边的痕迹都已经善后了吧?”
黑衣人点点头,林欢见挥手让他退下,重新阖上门,走回屋中,侧首看向被帷幔和屏风遮掩的内室——姚喜知正在其中安然熟睡。
昨晚姚喜知听闻他安排了人行动,怕临时出了什么岔子,又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非赖着在他这边等消息。
没想到还没等他的人动手,姚喜知自己先撑不住,就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如今官至内侍监,虽然在内侍省中也算是有一处不小的宅邸,但却没有多余的客房,他只能让出自己的寝居,将姚喜知抱到他的床上,自己在外间的小榻上靠着浅浅歇息一会儿。
如今虽是玉佩成功到手,但林欢见也没打算打扰她的美梦,望着姚喜知的方向,眼中浮现浅浅的笑意,又继续回榻上小憩。刚合上眼,就听到里间传来姚喜知咋咋呼呼的声音:“呀!我怎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