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门终于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人,手里还拿了个灰布包袱,看不出是装了什么。
月穗低声唤了一声,那人便直直朝月穗的方向走来。
姚喜知瞪大了眼。
竟然是福来!
距离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似乎是福来在吩咐,月穗点头应下。
月穗是听福来的吩咐办事?那些东西是福来帮忙安排的?
可福来为何要如此劳心竭力地帮她们呢?
等福来交代完,又将手中刚才一直拿着的布包塞到月穗怀里,然后返回内侍省。
见他们交接完毕,姚喜知还在受到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但也不敢多留,急忙先行离开,小跑回绫绮殿。
拿了扫帚假意是在后门附近扫着尘灰,实则一直在脑海中梳理着情况,同时盯着后门动静。
没多久,月穗也回来了。
见她开门进来,姚喜知才立马舒展了皱着的眉,像是刚从忙碌中注意到她的身影,惊讶地迎上去:“呀,月穗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有事寻你都没寻到。”
月穗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去瞧瞧能不能从我朋友那儿再拿点给修仪补身子的。”手中还拿着那个布包。
闻言,姚喜知好奇地看向月穗手中的包袱,问:“瞧这一大包的,可是拿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月穗不动声色把包裹往自己身后移,笑道:“没,今日她那边在忙,说不好让我空着手回来,就给了我些养生的药材好给修仪平日里熬点补汤。”
“有什么好东西,可否……”
“我突然想起来修仪之前说想给被褥熏点香,正好我这也新拿了桂花的熏香回来,我先去忙了。”月穗见姚喜知抓住不放,立刻打断她的话,找了个托词就从她身边略过,快步离开。
“诶!”
姚喜知想叫住她,但月穗动作实在太快,话没说完,她已经闪身进了屋。
剩姚喜知一个人站在庭院中,望着月穗离去的方向,咬咬唇,思忖良久。
*
上官溱如今整日里被关在这小院子里,闲得无事,也会做些练字这种修身养性的事情了——从前她是惯没有这些耐心的。
姚喜知小跑进屋,唤了声:“臻臻!”
上官溱从宣纸上抬眼看向她,唤她过来:“你看我这幅字怎么样。”
姚喜知过去,侧首瞧了瞧,纸上写的是“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嘴角的笑意变淡。
自从上官溱被关在禁足之后,她整个精气神就像蔫了下去。
姚喜知又强打起笑意:“写得真好,就是诗意不太合了些。”
从上官溱手中接过笔,沾了墨,手腕转动间,笑道:“如今春意正浓,当是‘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才对。”
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跃然纸上,又显得有几分圆润可爱。
“大郎君那边的事老爷和张娘子不也还在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最近你的身子大好,尚宫局那边给的东西也宽裕了不少,说不定是有圣人的暗中授意,说不定圣人已经开始回心转意了。你是知道的,底下这些下人最会见风使舵。”
姚喜知说得似乎一切前程大好的模样,眼中亮晶晶的,好像期待着来日。
上官溱说不出扫兴的话,也跟着她一轻轻勾了勾嘴角。
不过听起姚喜知说起最近尚宫局给的东西,也有几分困惑:“最近我们这吃穿的用度,是不是突然变得太好了些?”
姚喜知一愣,原来上官溱也察觉了。
这也正是她来找上官溱的目的。
“臻臻,我总觉得月穗有些古怪,想……试上她一试。”
第33章 探望 此人对我很重要。
寂寂人定初。
空中只剩一轮蛾眉弯月悬挂着, 被乌云半遮半掩,努力散尽最后一丝光芒照亮黑夜。
入睡前,月穗给上官溱端去一碗助眠的安神汤。
“娘子喝碗安神汤好生睡一觉吧, 也别过度忧心了,小喜那儿有我照顾。”
上官溱正在床边宽衣, 闻言接过汤药,长叹一声:“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看着终于情况好起来, 小喜突然又病了, 这病情似乎还来势汹汹,找了医师来看也瞧不出是什么毛病, 就一个劲嚷着头疼。”
对着安神汤出了会儿神, 还是端起一饮而尽,碗递回给月穗, 眉心微蹙, 看向她的眼难掩愁云。
“我实在是心疼, 却也无可奈何, 一个宫女也没法去专门请趟太医, 只能拜托你晚上多照顾照顾她了。”
月穗连忙应:“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伺候上官溱上/床歇下, 月穗接过碗走出内室,却也没离开, 而是到书案旁整理整理字画。
直到上官溱那边再无动静, 月穗轻手轻脚走过去,掀开床幔, 只见上官溱双眼轻阖, 呼吸绵长,果然已经沉沉睡去。
月穗这才离开了房间,快步至庭院后门, 将门打开。
昏暗中仔细瞧去,不远处的竹林浓荫下,有个小太监已经不知候了多久。
唤他过来吩咐了两句,小太监便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两个人朝这边走来,一个是之前来诊过脉的陈太医。
而另一人脸上有几分阴沉,眼下还隐隐发青,却一直望向绫绮殿的方向,目光仿佛是想要穿透朱红宫墙,去见到里面的谁。
分明是林欢见。
“她怎么样了?”
“之前一直嚷着难受,已经给她吃了药睡下了。”
林欢见疲惫地点了点头,对身后人道:“劳烦陈太医进去帮忙看看了。”
陈太医点点头,月穗在前面引路。
走了两步,发觉林欢见好像没跟上,月穗转头看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林欢见,奇怪道:“您不进来吗?”
林欢见神色有几分纠结。
月穗又道:“您担心小喜娘子,不如自己来瞧瞧?”
林欢见垂首沉默片刻,在月穗一句“小喜这段日子清瘦不少”中,终是迈开步子,顺从自己心意,跟着月穗一起往姚喜知的房间走去。
姚喜知在屋中装睡,实则一直留心着外边的动静。
她又不是真的有病,月穗给的药她要么是悄悄倒了,要么是含在口中待无人时再吐掉。
听到外面似乎传来脚步声,姚喜知连忙闭好眼睛,又在床褥中蹭了蹭,寻个舒适的睡姿,假装是在药效下昏睡过去。
浅浅的“嘎吱”一声,屋门被推开。
一个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可能是月穗。
后面跟着一个步履迟缓沉重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
没多久,又有第三个人进了屋子。
有人在自己床边坐下。
脚步声交错间终于听到人开了口,轻声道:“陈太医,有劳了。”
这声音,果然是月穗。
月穗给陈太医寻了个凳子来,然后在锦被间摸索片刻,触碰到姚喜知的手,将之从被褥中轻轻牵出放到床沿。
陈太医指尖搭在姚喜知的脉搏上。
林欢见坐在陈太医身侧,看看姚喜知有些惨白的面色——涂了铅粉装的,又看看她消瘦不少的脸颊——到少年人抽条的年纪了。
不免有些心疼。
自己出发前叮嘱了福来和月穗,姚喜知若是日常有什么不便需要帮忙的,他们记得多加照拂,却没想到是出了这般的大事。
事态严重,福来他们不敢自己做主,尤其有冯贵妃和崔淑妃在上头施压,无法公然违抗,落得个进退维谷。
自己知道时,已经冬末,听到上官溱失宠,连带着姚喜知生活一落千丈,甚至久病未愈的消息,恨不得立即赶回来,但是他实在抽不开身。
战事刚刚结束,他就提前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回来了——虽是坐在马车里的快马加鞭,但也是连夜赶路,颠得他头晕眼花。
回来后圣上那边一堆事等着他处理,本就忙得团团转,他还得抽心思好不容易通过月穗塞了各种东西过来。
好不容易给姚喜知养好了身子,也不知怎么这才没过几天,竟然又病了。
听起来这回病得比上次还要更严重些,着实让他头疼。
林欢见眼看陈太医诊着脉眉头却逐渐紧拧,似乎遇到了颇为棘手的难题,他的心也跟着直往下沉。
林欢见连忙打住自己的念头,不敢细想太多,万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的病……可是……”
陈太医皱眉沉思一会儿,还是摇头,起身作揖道:“此前听说起病人发病时是头痛欲裂,浑身忽冷忽热,又进食便吐,但恕老朽无能,这脉象,我实在看不出是是何缘故。”
他不好意思直说,这脉象分明与常人无异。
但担心是自己技艺不精没能诊出病因来,不敢妄下定论。
林欢见大松一口气,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就好。
但转念间心又提起来。
凭陈太医的医术,怎么会连是何病症都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