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在国公府这么些年,自然也知道国公府的情形。老夫人这话不假,大夫人岑氏膝下无子,自打少夫人进门后又连这个儿媳都压制不住,不好摆婆婆的派头,这般处境下自然盼着二姑娘这个嫡亲的女儿能嫁进定国公府,和淳安公主成了妯娌的。
只是,听说定国公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二姑娘又是个骄纵任性没甚成算的,若是嫁进门,这日子怕也不好过,很可能结亲不成反倒结成仇,甚至叫二姑娘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在她看来,二姑娘最应该挑个清贵人家的公子,虽是低嫁,可嫁过去后凡事都由二姑娘自己说了算,府上婆婆多半也要顾忌她几分不敢给她脸色瞧,他们国公府也能护着二姑娘些,如此一来,待生个一儿半女,这日子定是越过越顺遂的。
孙嬷嬷是老夫人跟前儿的老人了,有些话旁人不敢说怕犯了忌讳,可孙嬷嬷却是没有顾忌的,便将这心思说了出来。
窦老夫人不仅没恼怒,反倒是点头认同道:“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丹若那性子真是被岑氏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不像话,哪怕这些日子收敛了些,可骨子里的东西哪里能轻易就改变了,与其选定国公府这般显赫的人家,不如选个清贵人家的公子。”
“只可惜,这道理岑氏不懂,也不愿意懂,若丫头自然更是觉着这般是委屈了她,哪怕我这个当祖母的将道理和她说了,她说不得还觉着是我看低了她,故意作践羞辱她,非叫她低嫁呢?”
孙嬷嬷听老夫人这般说,心里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那老夫人的意思此事就不插手了,由着大夫人带着二姑娘去参加赏花宴?”
窦老夫人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见着老夫人这般,孙嬷嬷就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便也没再提这事儿。
岑氏吩咐绣房给陆丹若赶制衣裳的事情不多时就在国公府传开了,府上姑娘们向来都是锦衣玉食,每一季都有该有的衣裳规制,可正因着这个,岑氏这般着急且用心,愈发叫人上了心。
这一打听才知道是定国公老夫人举办赏花宴,差人送了帖子给岑氏,叫岑氏大后天带着陆丹若这个女儿参加赏花宴。
再一打听,听说定国公府二老爷裴安从外头游历回来了,府上子嗣艰难,老夫人到底是磨得二儿子松了口则一正妻,这才有了这赏花宴。
松雪堂
崔令胭才和陆秉之用过晚膳就听说了这事儿。
因着是定国公府,她不免上了几分心,犹豫着开口道:“听说那裴安喜好游山玩水,是个爱清净的,这性子怕是和丹若有些不合适。”
陆秉之点了点头:“由着她们折腾吧,定国公老夫人只怕也不是瞧上了陆丹若,而是瞧上了卫国公府的门第。这门亲事成不成也没多大影响。”
崔令胭想说若是陆丹若真嫁进定国公府,淳安公主多了这么个妯娌,肯定有些闹心。
可转念一想淳安公主身份尊贵,最得皇上疼爱,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媳妇那般,要不然也不会一年里有半年住在皇恩寺不回来,这般出身,又如何压制不住一个国公府出身的妯娌?
见陆秉之没多在意此事,崔令胭就将话题移开来,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陆秉之不关心,却是有人关心此事。翌日一早崔令胭去清德院请安出来的路上,便遇着了二夫人贺氏。
贺氏说了得了一罐上好的庐山雨雾,请她过去尝尝。
崔令胭自打嫁过来,和贺氏相处的还不错,大姑娘陆丹嬿也时不时来梧桐院做客,所以贺氏这般开口相邀,崔令胭这个当晚辈的自然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点了点头,含笑道:“婶婶那里的茶自然是不错的,是我有口福了。”
贺氏听她应下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带着几分亲近挽着她的手一路往住处去了。
贺氏所住的院子环境清幽雅致,院里靠墙种着一片紫寒竹,风吹过去,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旁边拿太湖石做了假山,又有流水,更显静谧悠然。
贺氏领着崔令胭进了屋子,有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茶是上等的庐山云雾,入口茶香四溢。
贺氏和崔令胭闲聊了几句,像是不经意将话题引到了昨日岑氏命府里绣娘给陆丹若赶制新衣的事情上。
“按理说她才是国公夫人,可如今老夫人也将一些事情交给了我,我就少不得要说几句了。大嫂只怕不知她这一吩咐,绣房那些绣娘这两日都不能睡个整觉,眼睛都要熬出血来了。我派人过去瞧了瞧,也真是可怜见的。虽说是要去参加定国公老夫人举办的赏花宴,可丹若那丫头什么好衣裳没,何苦闹出这般大的阵仗来折腾底下那些人呢?这若是进宫拜见太后我也不敢替下头那些人说话,可分明又不是。”
贺氏声音压低了几分,道:“我听说定国公老夫人是给次子则妻,虽请了几家的夫人和姑娘,可实际上最中意的还是丹若这丫头,所以牡丹院那边才这般上心。”
“只是咱们自家知道自家的底细,胭丫头你嫁进咱们国公府也有些日子了,你这般温柔大度的嫂嫂都和丹若这小姑子处不来,可见丹若被她母亲养的多骄纵任性。倘若真叫她进了定国公府的门,我真怕这结亲不成结成了仇,反倒叫淳安公主给记恨上,最后连咱们卫国公府也给连累了。”
崔令胭原本对贺氏的话也只是随便一听,听她说到淳安公主,眼底才露出几分不解来。
“淳安公主出身高贵,又不时常在京城住着,便是丹若嫁过去,依着公主的性子,想来对妯娌也不会多上心,更懒得起了什么嫌隙吧?”
贺氏早想到她会这么说,带着几分感慨道:“你这孩子哪里知道这
里头的门道呢。定国公府子嗣单薄,淳安公主嫁给定国公好些年了可肚子却是连个动静都没有。定国公老夫人哪里能不着急的,若不着急,如何会给定国公安排伺候的丫鬟,想着将人送到儿子床榻上?可这定国公偏偏对公主一心一意,不管是真在意淳安公主还是做给宫里头皇上和太后娘娘看的,总归定国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纳妾的。这长房没个动静,老夫人自然将心思打到了二房的裴安头上。说句不好听的,这裴安的妻子倘若生下个儿子,长房这里又一直没个动静,这过继一事自然而然就要放到台面上来说,总不好一直等着淳安公主的肚子有动静?”
“若是牵扯到这些,胭丫头你说丹若那孩子应付不应付的来,她肚子没个动静还好,怕就怕有了动静将孩子过继给长房,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反倒叫淳安公主容不得她了。退一万步说,老夫人哪怕不开口提过继一事,只需外头有些流言蜚语,妯娌俩只怕都会有了嫌隙。”
“所以说,这门婚事瞧着虽然好,可若嫁的人不对,性子骄纵又任性,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
贺氏抿了口茶:“我若是定国公老夫人,定则个门第高,知书达理,性子也温婉贤淑,又能识趣知道该低头便低头,不会得罪了淳安公主的人才好。”
贺氏话中的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府里大姑娘陆丹嬿。
来的路上崔令胭虽早有几分猜测,可这会儿听贺氏这般说,到底还是有些感慨。
她抿了口茶,莞尔笑道:“婶婶这话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到底都是长辈们做主,咱们这些外人不过闲聊几句,等着这婚事定下来罢了。”
贺氏也不好明说想叫崔令胭帮她去窦老夫人面前替陆丹嬿说几句好话,若是两家真要结亲,丹嬿可比丹若更适合一些。
所以即便心中对于崔令胭不接她这话有些失望,却也只能含笑道:“是这个理呢,也不知哪个有福气能入了定国公府的门。若是挑好了,两家都高兴,若是选得不如意,只怕两家都要跟着不安宁呢。”
贺氏也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显得她多有野心多心急似的,左右若真是两家结亲,也不会一日半日就定下来,陆丹若那般性子,岑府老太爷才出了那桩丑事惹得京城里人人笑话,哪怕打听到的消息是定国公老夫人中意陆丹若,也未必没有丹嬿的机会。
若到时候崔令胭能在老夫人面前替嬿丫头说几句好话就好了,崔令胭这个进门不久的孙媳妇如今在老夫人心里头的地位可比她这个儿媳重要多了。
若是秉之再帮着说上一两句,说不定这事情就成了。
贺氏想着这些,不免心绪有些激动,又和崔令胭闲聊了一会儿,见着崔令胭起身告辞,这才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见着崔令胭离开,贺氏派人去将陆丹嬿从后院厢房里叫了过来。
陆丹嬿昨个儿听到定国公老夫人给大伯母岑氏下了帖子,邀大伯母带着堂妹陆丹若去参加国公府的赏花宴。从母亲口中听到这赏花宴的真正用意,她不免对陆丹若生出几分羡慕来。
陆丹若倘能平平安安嫁过去,便是淳安公主的妯娌,国公府显赫,靠着淳安公主这层关系,皇上对国公府也不会生出多少忌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