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赢悠悠一笑,开始加筹码:“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美人、金银……这王城中只要你想要的,尽可取走。”
这话说的威风,如果她不是此刻满头针的刺猬样子,就更可信了。
丹姝摇了摇头:“我不要你送给我美人,也不要你给我的权势和金银,至少此刻不需要……”
师赢坐起身来,银针尾尖轻晃,兰玉慌忙上前来扶住她:“主人,慢些!”
“那你想要什么?”师赢脸色凝了几分。
“守白听闻华阳侯手下有无数能人——”
师赢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我有一个牵挂之人,原本与他定了相见之日,只是如今却违约了,我想知道他是否安好,不知您能否替我传信一封?”
“我要亲自送到他手上,而且要拿回他的传信。”此刻荀英师赢都在跟前,她从来没想过离开,她牵挂的只有玄霄。
师赢大笑:“我还当是什么事,还以为你要给我出什么难题,不过传信罢了。”
她原本都做好了,丹姝想要被举荐到盛王跟前的请求。
但是要传信给什么人,需要这样一波三折地问,师赢敛了神色:“你要传信于何人?”
“燕国,公子婴。”
第73章 生恨
因为丹姝施针和炼制的药丹,师赢最近的脸色好了许多,困扰多日的梦魇已经许久没有复发了。
丹姝被师赢变相拘禁在府中,闲得没事,每日同李容凑在一处,二人不是下池子摸鱼,就是在廊下赏雨,每日晨醒丹姝还会带着李容打一段修身养性的功夫。
师赢原本不屑一顾,却见李容寡白的脸色一日好过一日,也不免上了心。
她听闻李容有心疾,畏寒喜静,却因为丹姝的调教,身子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师赢干脆要兰玉也每日跟着丹姝,学一学那调养身子的功夫。
兰玉出身不好,能依仗的只有师赢,知道她好细腰,好窈窕身姿,每次见她总是将自己的腰扎的紧紧的,一日只一餐,多一点都不肯吃。
而他又不想懈怠了舞技,每天一练便是好几个时辰,次次下来脸色苍白,腿也发颤。
都得靠妆粉修饰。
师赢怕他真的给自己弄出什么毛病来,折腾没了,她还要重新调教一个合心意的来。
就直接将人送到了丹姝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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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多雨,细雨缠绵。
水汽掠去三分薄热,廊下青苔沿着缝隙爬出来。
划过几道惊雷,雨势便大了起来。
师赢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在自己府中造山造景,雨雾朦胧间如置身于昆仑仙境。
丹姝赤着足倚在廊下。
耳边是清脆的,噼里啪啦的雨声,顺着连廊的瓦片,一线线坠在眼前盛着水栀花的石器中。
叮咚——
李容原本是一个小氏族的公子,就好些闲适的雅趣。
他见丹姝无聊,便寻来一些清薄的石子并碎瓦与石坛,摆在四方方的天井下,凭着雨奏一曲。
丹姝没心情,也懒得陪他去池子里摸鱼,直接打发兰玉跟他一起去,只求一个清净。
自从那日与师赢说要传信与玄霄后,已经过去二十日了……
盛国与燕国相距不算远,也不算近,即便不考虑路上有什么突发的事情,也要近一月的功夫,来回便是将近两个月。
丹姝也能在师赢的只字片语中拼凑出,如今列国纷争交战,送信这件事怕是会再晚上几日。
三月,整整三个月。
每晚一日,丹姝心中的牵挂便多一份。
“守白!你瞧今日抓的鱼大不大,我做鱼脍给你——!”
丹姝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这么大的人了,你就不能安静一点,鱼尾巴的水都甩我脸上了。”
兰玉依旧是那个娴静的性子,坐在一侧,看着丹姝同李容斗嘴。
“华阳侯如今已经不拘着你了,只要带上守卫不出王城就行,你何必整日闷在这小院子里,同我出去摸鱼也成啊!”
“你
以为我跟你一般,没心没肺的。”
“哎,我这是关心你,你反倒教训起我来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师兄?”李容见丹姝眼皮都没抬,眼睛只盯着庭中落雨,便知道她此刻,心不在这里。
叹了一口气:“都怪我……”
当初离燕,他将丹姝拦下,告诉她等到了盛国,便替她去寻人,可如今过去快两个月了,他也没能兑现诺言……
李容心中有愧。
他在丹姝身侧席地坐下,冰凉的指尖抚在她眉心:“你别担心了,如今华阳侯已经替你传信,至多再有一月,想必就能有音信了。”
“即便那信能传回来又如何,也不代表他此后就是无恙的,只要他不在我眼前,我的心就一日不会放下……”丹姝并未因李容的开解而放心,也不曾移开目光。
如果劝慰有用的话,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忧虑而亡的人。
“罢了,你若真的如此忧心,我便与你一同去燕国将人带回来!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放着,你有功夫,我也算是个剑客,哪里去不得!”李容的一番豪言壮语,总算将丹姝从忧愁的情绪里抽离了出来。
“剑客?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几斤重的铁剑你都拎不起来,”丹姝支着腿,看向庭中那活蹦乱跳的鱼:“整日去钓鱼,你可有好好修习我教你的那些修养身体的功夫吗?”
“自然!”李容探出头,挡住了丹姝的目光。
曾经雪白的一张脸,如今浮上了几分红润的气色,愈发显出俊秀来:“你看,我如今已经能当师父去教兰玉公子了,别说他,华阳侯来了我也能教!”
“谁要教我——?”说曹操曹操到。
“见过大人。”肃立一侧的侍女,赶忙替师赢开了院门。
她尚且身着官服,背着手悠悠然地走到丹姝的小院外,身后带着一队侍卫并阿虎。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哪敢教您……”李容背后说人,还被当事人给听见了,有些慌乱地挪到了丹姝身后。
师赢本就不会跟他计较什么,进来先将目光落在丹姝脸上,见她目露询问之色,便无声地摇了摇头。
暂且还没传回信来。
师赢摆了摆手,制止了兰玉正要行礼的动作,顺手摸了摸他的脸,触手生温,滑润非常:“看来守白那法子不错,玉郎脸色好了许多。”
“多谢大人记挂。”兰玉温顺地蹭蹭蹭师赢的掌心,眉眼盈笑。
“要我说,每日食两餐又能如何?”师赢的手握在他腰上,拍了拍:“你每日练舞的功夫那么久,还怕吃胖了不成。”
“以后不准再系这么紧的腰封了,还能喘上气来吗?”兰玉的腰肢堪称盈盈一握,师赢也是因这一抹纤柔而对他侧目。
他心里十分清楚。
“好,奴晓得了。”师赢的话,兰玉不会反驳,但并不见得真会去做。
多食一餐便多一分分量,多一分分量便不能再做鼓上舞,不能做鼓上舞,他便少了在师赢眼中得那一分特别……
少了那分特别,他又凭什么呆在她身边?
他出身舞伎,注定只能讨她欢心的人,就如廊下的画眉鸟一般。
兰玉贪图师赢的权势与宠爱,少吃一餐饭便能换来这些,他不会拎不清。
师赢见兰玉又如从前一般附和,知道他是不会改的,也不再劝了。
她每日事物繁杂,能分给一个宠侍的心,也就只有这一句关心了。
师赢一撩袍角坐在地上,身旁侍女取走她散开的官服并印绶玉佩后,小心退下。
兰玉坐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拆了师赢的高冠,为她散开紧束的头发。
一盏符合师赢口味的茶,静静摆放在她手边。
他们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华阳侯。
李容是有些不知道如何跟师赢打交道的,他同师父师兄能留在华阳府是沾了丹姝的光。
此刻更是不敢冒头,便盘腿坐在廊下,看着那盆中活蹦乱跳的鱼。
“我瞧你这位师兄也是有几分姿色,千里之外的人,如何比得上近在眼前的人?”师赢一语惊人。
李容被她的话吓得浑身一抖,一掌拍在了丹姝后心。
丹姝正喝着茶被他拍了一掌,差点要从鼻子喷里出来,顿了顿才恢复神色:“师兄,你慢着些!”
她心知师赢不喜欢被人忤逆,便斟酌着:“您说笑了,我对晦明并无师兄妹之外的男女之情……”
“你还年轻,世上又怎么会有一辈子都看不厌的人呢,不过是服侍的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
闻言,兰玉的手一顿,只是很快便遮掩住了脸上的落寞,无声为师赢奉茶。
他在这里还没有说话的资格。
“华阳侯饶了我吧。”丹姝见状拱了拱手,作出讨饶的姿态。
“罢了,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