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青金点点。
旁观的众仙知晓前因后果,目光落在她身上,可怜有之,审视有之,冷漠有之……
师赢都没有任何反应。
丹姝回想起此前二人相处的过往,在司徒装出来的深情怜爱之下,总有一两分她看不懂的情绪,如今想来,那应该是——
恐惧。
他害怕看见那双酷似师赢的眼睛,即便已经过去千年仍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站在那里好似高悬头顶的冷月,即便她已经死了,却仍然让他为之颤栗。
半晌,青玄帝君叹了口气:“如今既然苦主在,我便先替我这顽劣的徒儿告罪一声,夺去他洞渊玉府主神之位,若需补偿,也必定令其竭尽所能。”
“师父!”司徒英听闻自己主神一位被夺,不可置信地回头,一言一行像极了当初他在督查司外训斥辛启,忍不住申辩:“那不过是我身为凡人——”
“噤声。”青玄帝君打断了他的申斥,却也同样话音一转:“灵光神尊也听见了,他所作所为是他身为凡人时铸下,天规并不能因此惩处于他,夺去主神一位已是足够。”
丹姝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师赢,问道:“这样足够了吗?”
师赢目光中空荡荡,不发一言。
“只是这样便足够了吗?”丹姝走向她,眸光如冷锋交错。
“一千年了……”
司徒英眼中犹疑一闪而过。
师赢空荡荡的眸中终于荡起涟漪。
丹姝的目光在她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上掠过,沉声道:“师赢,脱下你的斗篷。”
闻言司徒英目眦欲裂,竟然急匆匆向她走来:“你要干什么?!”
丹姝再一次道:“脱下你的斗篷!”
第88章 焚身而死
丹姝的话回荡在大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见师赢解开颈间绳结,司徒英脸色一沉,竟反身一撤将战弓抽走。
弦紧箭出,直指师赢咽喉!
雷光挟风杀气四溢——
“司徒!”丹姝瞳仁一缩,踢枪追上,枪尖砸上雷箭,刺破箭簇将其整个劈开,雷光荡碎轰然坠地。
整个大殿为之一震!
众仙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大殿的另一处。
青灰色的斗篷在脱下的那一刻,便化作金色皮毛,不过瞬息便迎风燃起大火!
烈烈火光,金华璀璨。
“这是何物……”
“这斗篷竟是一件法器!”
“…迎风燃火,是何物锻造而成?”
司徒英见自己一招溃败,目眦欲裂紧紧盯着丹姝:“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丹姝迎上他的目光,瞳中烈火灼灼:“我与你,有血仇!”
司徒一怔:“什么?”
.
那方燃火的皮毛被一双手控住,轻轻一抚便散去火光,留下一块灰沉沉的皮。
“当初我遍
寻天宫找不到祸斗,以为被它逃去大荒,原来竟是被你所杀,”姗姗来迟的厌罗冷笑一声:“司徒英,你可知盗杀天宫神兽是什么罪名吗!”
大殿中三方鼎力。
众仙不知一个小小的阿钰竟然掀起如此大的风波。
司徒英与厌罗同为青玄帝君坐下弟子,此刻怕也陷入两难。
丹姝看见厌罗赶来,一个恍惚,猜到大抵是玄霄托她走这一趟。
但是为何不亲自来……
是在玉清天被绊住了吗?
直到被厌罗的呵斥拉回思绪,丹姝才发现自己的心神竟然无意识中跑到千里之外。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妹啊,”司徒脸色阴沉,齿缝渗出冷笑:“盗杀神兽这么大的罪名便往我头上扣——!”
“你当我是瞎的?”厌罗指着那皮毛上豁开的印记:“你敢说此处伤口不是你法器所留?祸斗凶性未除,可吐火食火,枉费你折腾如此大的功夫将其斩杀剥皮,只为禁锢残缺的魂魄——”
厌罗的目光扫向师赢,意有所指。
斗篷脱下后,消散的记忆如雪花般纷纷涌向师赢的脑海,一幕幕浑浑噩噩的记忆,几乎快要吞噬她的心神。
司徒英再次看见那双与师赢肖似的绿眸,曾折磨他多年的梦魇再一次重现。
“是我做的又如何,杀了我?”他将战弓竖在身前,已然维持不住那张假皮,笑意含着阴毒:“在场诸神谁的手里没沾过血?我对她所做过下的事,不过是凡尘旧帐,岂能用天条压我!”
“至于那畜生,我见它逃出金马驿,为防其铸下祸事才将它斩杀,将我压上斩仙台又如何,这个盗字我不认!”
“你!”厌罗气血冲涌,见他如此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你以为天帝会信你吗?!”
青女细细思索过那数千条天规,司徒英所作所为,即便为人不齿,但桩桩件件堆叠在一起。
似乎也只能夺去他主神一位,施八百雷刑,而不至于斩形灭魂……
司徒英显然也料到此事,他看向不远处的师赢,竟然露出一丝酣畅笑意。
似乎在说:时隔千年,还是我赢了。
.
“司徒英,我与你的帐还没算呢。”
丹姝的声音如一瓢冷水浇熄了他的气焰。
司徒英盯着她,他自然活了千年从不曾有丹姝有过交集,何来血仇?
他倒要看看从她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是吗,那司徒洗耳恭听!”
“天宫距凡尘三十三万里,果真太远了,”丹姝目光如月下冷泉扫过那人,重新释开水镜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当初你为斩杀祸斗,可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司徒几乎将那一幕来回咀嚼过千遍,还是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略过了……
师赢魂魄在凡间千年已经残缺,根本无法承受天宫的威压,他想了许多办法最终才将注意打到祸斗身上。
剥下的它的皮毛,制成法器便能将师赢魂魄盛放其中,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他特意寻了一个厌罗远游昆仑的日子放出祸斗,将其驱赶至云泽天河斩杀。
可祸斗毕竟是凶兽,几番缠斗他也未能将其制服,为防被四值功槽发现此处异样,司徒英只得用移池族奉上的法器将其枭首!
祸斗察觉生机全无,喷出滔天野火想要将他一举烧成飞灰,被自己用枪尖斩落……
司徒英脑袋轰然炸响,头顶犹如惊雷闪过,齿间咯吱作响:“你——”
“你与祸斗在天宫缠斗,却将天火撒入人间……”
*
水镜中浮现出往日景象——
那是一个春木载荣,布叶垂阴的好时候。
地里的村民正在地里劳作,不知何人惊叫一声,众人抬头看去——
天际现出一抹赤红色,像白日繁星直直倾倒,直到那星星点点越来越大!
是司徒与祸斗缠斗,致使天火掉落人间。
‘砰——’一道,两道……无数火星坠落,火势如大蛇吞噬了周遭一切,村民崩溃逃亡,惊叫着四散开来,他们跑向山林、跑进河流、跑进一座座房子中……
可是无济于事。
天火摧枯拉朽,逃亡的人变成一具具焦炭,尚存气息时便皮肉崩开,鲜血炸出泼洒了一地,遍地都是残肢与飞灰。
火星没有停歇,它迎风而长,眨眼便烧穿了云州萍乡两地的千里沃野和苍翠青山。
整个天地瞬间化作人间炼狱……
.
丹姝了却前事回到葫芦村时,只看到许春休向她跑来的身影,便被天际金雷引走了注意。
乌云堆积,天幕沉沉压下裂开一道缝隙,刺眼的光芒和震耳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紫金神雷化作一道巨大的剑锋劈落,地动山摇凌驾于凡尘万物之上。
是丹姝的第三次雷劫到了。
她只是抚了抚许春休的脸便将他托付给了黄鼠狼精。
若是知道这场雷劫会来得如此快,她或许会早一些回来……
野火很快波及到葫芦村,黄鼠狼精惊慌失措地带着许春休向山上躲去,火光灼灼中处处都是灰烟与血水,待它回头却发现许春休不见了……
云层中的丹姝拿出十分心力来应对雷劫,她被神雷劈出了原形,乌沉沉的云中一条巨龙冲开着云团,悬于空中,仰天长嘶——
紫金神雷与前两次一般,交织成一道铺天盖地的网,将她牢牢压制其中。
她硬扛下不知多少道天雷,可是天门还是没有开。
丹姝身体恍若被扎成筛子,灵力顺着硕大的伤处漏出去,皮肉和鳞片在被如刀如刃的雷光剥离!
等她神思昏沉,垂眸望去,却见底下的人间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处处都是烈火和狂风。
丹姝以为是自己的雷劫铸成大错,却见天原本就缺了一个口子,从中不断倾倒着星星点点的天火……
而天雷与天火交织成一片,不可能降下一丝雨来。
雷光打在丹姝背上,她吃痛得在雷阵中腾转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