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先前也提过,说西北方向有河,横贯三座山呢。”一个年轻些的族人说:“就是离妖兽的洞穴太近,才一直没敢去探。”
“族长就是太谨慎了,”另一个人说道:“咱们巨人族身躯庞大力气能撼山,真要打起来,还能落了下风?大祭司,您去跟族长说说咱们不能再干等着了。”
防风汜沉吟片刻:“总龟缩着也不是办法,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我便去跟族长提一提,但不可贸然行事,得先定下章程。”
另一边,防风令昙正和族人一起,将刚摘下的神树果子小心翼翼地码进竹筐。
那些果子比往年小了一圈,表皮还带着些干瘪的褶皱。
防风汜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声音透着长辈的温和:“令昙,过来歇会儿,咱们喝杯茶。”
防风令昙直起身,她随手用衣袖擦了擦汗,笑问:“老师怎么过来了?”
“看你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防风汜给她倒了杯凉茶,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你又把神树的果子都分出去了?荒渊里灵气稀薄,你虽是族长也得顾着自己,不能一颗不吃。”
神仙不食五谷,体内便无沉疴。
防风氏是半神半人的巨灵族,靠稻米果腹免不了积下淤塞,靠神树的果子洗涤才能守住血脉不被稀释。
这事整个族群里只有防风令昙和防风汜作为族长和祭司知晓,其余族人只当吃神树果子是千年传下的规矩,不知其中关窍。
“天光雨水少,神树结的果子本就不多,先紧着族人们吃,”防风令昙摆摆手:“少吃一两回没什么妨害,老师放心。”
“我是在同你客气吗?你若不是族长,我会多说一句?”
“哪就那么严重了?”防风令昙笑了笑。
不远处,防风岄正背着竹筐和防风遥一起摘着枝头最后几颗果子。
防风令昙招呼了一下,然后才坐到防风汜对面,声音压低:“阳光雨水不够是天灾,我这几日一直想着去领地外看看,不知老师怎么想?”
防风汜:“你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这次来正是要跟你商量这事,我想着,能不能把留山那边的河引过来?还有那头吐烈火的九婴,它喷出来的火化成尘灰几十年都散不去,得除掉它。”
“留山离咱们这儿不算远,若能把水源引过来至少能解了神树枯萎的燃眉之急。”
她没说出口的是,神树虽能守护巨灵族的血脉,却也在暗中不断吸收着这片土地的生机。
一旦水源彻底断绝,神树为了存活,只会加速吸干土地的精气,到那时,这里会变成寸草不生的焦土……
这件事,她不敢告诉族人,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上次见着一整天的日头,都已是半年前的事了。”防风汜见她只提水源,却不说如何处理九婴有些不赞同。
“那头妖兽总在外面虎视眈眈,我这心里不踏实,族人们也是。”
“我明白老师的顾虑,但周围的妖兽都视我们为眼中钉,若是我们除九婴时出了差错,被其他妖兽趁机围攻就完了,不如先解决水源问题。”
防风汜叹了口气:“你啊,总是这般谨慎。”
“老师别急,饭要一口口吃,事也得一步步解决。”防风令昙道。
“吃饭?吃什么饭?”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防风岄背着半满的竹筐跑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就知道吃,脸上只长了一张嘴?”防风令昙被他逗笑,细心地掸去他头上的尘土:“我正和大祭司说留山的事,小孩子静静听着别插嘴。”
“是要把留山下的河引到咱们这儿来吗?”防风岄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去!”
防风令昙微微皱眉:“谁跟你说的?”
防风遥走过来,接了一句:“是奎木哥告诉我们的。”
防风令昙的脸色微微一凝,有些不好看。
她的决定还没说出口,底下人就已经在族里宣扬开了,是怕她不同意才先斩后奏?
防风汜的脸色更是一僵。
防风奎木是常跟在他身边的,性子跳脱总爱跟孩子们凑堆,嘴也不严实什么事都藏不住。
“你想去便去吧。”防风令昙很快缓过神色,拍了拍防风岄的头:“也该学着给我分忧了,总不能一直躲在母亲的羽翼下。”
“那我也去!”防风遥立刻接话。
“你去凑什么热闹!”防风汜立刻打断。
他向来护着这个孙女,年纪大了总想着让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为什么我不能去?阿岄都能去。”防风遥坐在石凳上:“爷爷,你就让我去吧我能看好自己的,我还能护着阿岄。”
防风汜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又不是去玩,岄儿有手有脚的哪里用你护着,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防风令昙在一旁劝:“遥儿想去便让她去吧,脑子灵光力气比阿岄还大些,孩子总要学着长大的,防风氏将来都要靠她们。”
防风汜自己的提议不好否决,还是点了头,心里暗自盘算起来:不光防风遥要去,自己手底下也得抽些得力的人跟着,不然只吃饭不干活,自己在族里的脸面怕是要搁不住了。
*
留山下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原本蜗居在山洞中的妖兽听见动静四散开来,它们昂着脑袋四处嗅闻,谨慎地趴在山壁上向外远望。
忽然一道尖锐的哨音袭来——
脚下的山壁轰隆隆抖动起来,原来那并不是山,而是巨人趴伏的身体。
风声呼啸随着碎石滚落,巨人站起身将身上的妖兽掀翻下去:“阿遥!”
寒光瞬息而至‘刺’的一声,妖兽的头颅便没有任何隔阂地移了位。
被尚带着土腥味的镰刀一刀斩落!
防风遥向前滚了几个跟头,顺势起身一甩镰刀,血迹横洒成一条蜿蜒的线。
“阿岄哥,我说我能护着你可不是嘴上过过瘾,怎么样,我的刀快不快?”
另一边防风岄借着其他巨人的肩膀不断向前腾挪,折身将奔逃的妖兽头颅砍下。
站定后扬起一个笑:“瑶妹你动作好快啊,快得我都没看清。”
其他人见他俩还有空闲聊:“还聊呢,快点走!族长她们要推石头下来了——”
防风岄二人拎起地上的头颅掉头就跑,大地跟着颤,原本追着他们的妖兽察觉不对仓皇回头。
巨石从留山山顶滚落,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便从山顶滚至眼前,直接从妖兽身上撵了过去,然后便被截停在洞口。
防风遥与防风岄一左一右,与剩余几个族人一拥而上将其牢牢堵死。
防风岄守在最后一个洞口,将火把扔了进去,很快浓烟漫了出来,尖啸的嘶鸣声从山洞的深处传来。
“我准备好了,”防风遥蹲在山洞口有些紧张地将镰刀举起,“嚓”的一声从山壁上划过,磨得刀刃锋利,闪着寒光。
为了转移自己的紧张,问到:“要不要跟我比比,看谁斩杀的妖兽更多?”
“胡闹!”随行的族人听闻此言,一巴掌呼在她脑袋上:“你这么闲呢,什么时候了还行虐杀之举。”
防风遥摸了摸头:“我也是一刀毙命啊,只不过比比谁斩杀的数量更多而已,那,那我不说了。”
正说着脚下传来震颤的动静。
一阵腥风从洞口冲出,逃出来的妖兽如同瓮中之鳖,被守在洞口的族人尽数斩杀。
“七、八……十一。”防风遥悄悄跟在族人后面,将那些庞大的尸体都堆放在了山洞中
。
防风岄:“……嘿嘿,我比你少一个。”
“低调低调。”
留山下的河如今没了妖兽的侵扰,他们终于可以开拓河道,将水引到自己的领地了。
防风岄:“遥妹快走,我们要掉队了!”
“来了!”防风遥从妖兽口中狠狠掰下半个手掌大的尖牙,在衣服上蹭了蹭,揣进了怀里。
一条奔涌的河流横跨三座山脉,最终汇入尽头的凶水之中。
防风令昙指挥着族人们分批次开凿河道,她一边挥着锄头,一边向留山的方向张望。
直到防风岄的身影出现,她才放下心来。
“老师你看,我就说阿遥和岄儿不会出事的,他们的身手放在族中那些年轻人里是数一数二的,一直憋在家里,倒不如放出去历练历练。”
防风汜抚了抚长须,附和一声:“你说得对之前是我太小心了,阿遥性子活泼随她母亲,安稳不下来。”
留在领地内的族人,瞧见之前开拓出的河道,慢慢变得潮湿,滚滚的水流声从远处漫过来。
河水从细小水流慢慢转成一段汹涌的大浪。
“有水了,是族长把水引过来了——”
人群纷纷向两边略高的堤坝上跑去。
防风令昙领着外出的族人回到了部落,她站在堤坝上,看见河水流进了他们开凿了好几个月的水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