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脚步震得大地发颤,也震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一片混乱中,缧狟一脸狼狈地进来:“族长,大祭司手下的人在煽动族人离开荒渊,可为今之计只有杀了大祭司以儆效尤,不然怕是整个族里都要乱了!”
防风令昙诡异地平静下来:“杀了老师?”
“是,我知道您于心不忍,可是——”
‘砰’的一声屋门被猛地踹开!
“不好了,大祭司被他们截走了!”手下族人慌忙来报:“人太多了,我们没能守住地牢…”
“族长外面乱起来了,如今该怎么办?”
缧狟当机立断:“别管大祭司了,族长快走,带着族里那些孩子走!”
他一把将防风令昙搀起来:“趁着如今正乱着,我去把阿岄带出来!”
昏暗的屋子里满是凌乱的脚步声,防风令昙甚至来不及捡起地上的刀。
她被推出门时,一柄斧头险险擦过她的脸劈在门框上——
“身为防风氏的族长,你要去哪?!”
缧狟与其余族人立时挡在防风令昙身前:“你们干什么?!”
屋外的火把聚成一片火海,防风汜站在人堆里看着她。
火光映着他苍老的脸。
“你将族人困死在这里,如今却要自己逃了吗。”
“逃?”防风令昙从众人身后走出来:“老师你煽动他们同你离开,是真的为他们着想吗?”
防风汜没有说话。
“还是因为阿遥死了你想要报复?荒渊里是一片死地,荒渊外就有活路了吗?”
这次不用防风汜回答,人群中就有人高喊:“难道听你的我们就能活下去了?神树没了水源供养,就会汲取土地所有的生机来反哺自身你为什么不说,若非今日有人被它吸干了血,你还要瞒我们多久?!”
“我们退了多少次!再退就退进棺材里了!”那人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防风令昙:“族长?你配吗!若不是你一退再退,我们怎么会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这话像一滴油泼进沸水里,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就算死在荒渊外我也认了!”
“对!我们要出去!”
“拦住他们!谁都不能离开!”缧狟刚喊出声,就被一个冲上来的族人撞倒在地。
更多人涌了上来,瞬间将拦在领地边缘的人淹没。
防风令昙想要将缧狟扶起,却瞬间被一把长矛刺穿,鲜血顺着杆子滴在地上,很快被纷乱的脚步踩成一片暗红。
那些想要离开的人竟对着自己的同族挥起了石斧——
“都住手!”防风令昙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发颤,可她的喊声在混乱中石沉大海。
没人听她的,所有人都像被绝望逼疯的
困兽,要么拼了命想往外逃,要么红着眼阻拦,原本同根同源的族人,却在此刻互相举起了刀斧。
连空气中都飘着血腥味与焦糊味。
防风汜站在人群外围,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看着眼前的乱象无动于衷。
眼前的混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裹在其中。
防风令昙似乎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吼声,以及九婴的嘶鸣。
汹涌的兽潮撞开防风氏的领地外缘,一路嘶吼着往前冲去。
它们无视了四散奔逃的族人,径直扑向那棵她们世代守护的神树。
妖兽们像攀附的藤蔓般层层叠叠向上攀爬,带起的枯叶簌簌坠落。
防风令昙仰起头,神树的枝干笔直向上,顶端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原来那些妖兽连日来不断冲击防风氏领地,是为了借神树离开荒渊,直往九霄上的天宫而去。
防风令昙指尖的力气一点点抽离。
她拼尽全力想守护的防风氏,终究还是在她手里走向了穷途末路。
第116章 完结
天庭四大天门,东天门位于归墟之上,与云河天泽相连。
只是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垂首立于其中的仙鹤来不及展翅就被卷入浊流之中。
“我的鹤呢,你们瞧见我的鹤没有?”
禽舍的小童子察觉不对,才要驾起云去找,便听见一道猛然传来嘶吼声。
凶兽大鲧就在他面前浮出水面,一息间便扬起滔天浊浪!
“乖乖啊!”
“那,那是……”童子仙娥平日在天宫悠闲惯了,望着扑面而来的巨浪,吓得僵立当场。
一群妖兽跟着浮在浪头上,眼见要将岸边一群小童吞入口中,一片如寒月的冷光兜头斩下!
串葫芦一般将其一连串提了出来。
玄霄站在云海之上,抽空将掉落的拂尘扔到小童怀里:“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离开此处!”
“多,多谢星君!”小童子们赶紧挨挨挤挤地爬上了云团。
玄霄一分心,大鲧见势不对赶紧向另一方逃窜——
被另一道身影拦住去路,一方大阵在洪水上方展开。
丹姝抬手结印,灵犀化作一道锁链朝着大它的四肢缠去。
本想将其收入混元金斗,手却摸了个空:“坏了,东西给厌罗了…”
丹姝无奈,五指一缩直接将其团成一个蛐蛐笼子大小,大鲧在她掌心痛得翻滚。
洪水虽然被逼退,云河中仍有妖兽源源不断涌向天宫各处。
丹姝赶紧释出玉令,声音传遍天宫四方:
“五营神将听令,即刻封锁四大天门,严守天河,无赦令者一律不得出入!”
“中坛三军速速巡视天宫各宫阙,遇妖兽即刻斩杀,不得有误!”
“遵令!”
虚空中,天兵天将集结列阵朝着妖兽逃窜的方向而去。
厌罗乘着仙鹤姗姗来迟,手中拿着的正是丹姝的混元金斗,见此情形不禁一滞:“……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吗?”
“你来得正好,”丹姝将手里的大鲧扔给她:“快随天兵同去,一路上若是遇到可降伏的妖兽,便收进金马驿中。”
“太多了,她怕是收拢不过来,”玄霄落到丹姝身侧:“粗略扫一眼,怕是也有十万之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
厌罗看了两眼莫名觉得熟悉,而后恍然道:“这些不都是流放于荒渊的妖兽吗……当初正是因为凶性太过,难以收拢,所以才流放于大荒之中。”
“大荒?”丹姝同玄霄对视一眼,皆心下一沉。
“坏了!”她站在虚空之上,很快找到了妖兽涌入的缺口。
那是一棵几乎隐匿在云河中的枯树,妖兽正是从它的冠顶源源不断地钻出来。
瞧见那棵熟悉的树,丹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行,我得下凡一趟了!”她来不及解释,便化作流光直往凡尘而去。
.
与荒渊相连的东海此刻怒浪滔天,那些被关押了千年的妖兽正疯了一般向外逃窜。
丹姝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幸好尚未渡过东海往人间去。
“悬翦,定——!”
一道银光应声而出,从天而降堵住了那道缺口,也拦下了大半妖兽的去路。
她将那些不长眼冲上来的妖兽,通通收进袖里乾坤中,没有片刻耽搁,快步走入大荒之中。
刚踏进去便眼前一暗。
她站在一个偌大的脚印里,只看大小便知是谁留下的痕迹,脚印凌乱交叠像是急于逃离此地。
丹姝心下坠坠,当初她便知道巨灵族无法久留于凡土。
建造螺舟的丹木此刻就放在袖子里,她本以为此事可以徐徐图之。
然而世间万物,总有些事情是她预料之外的。
正如此时此刻,巨灵族堆叠的尸身几乎覆盖了漫漫凶水。
丹姝的指尖噙着一线灵光,望向不远处那个如山一般垂首跌坐的身影。
心头一紧:“防风岄?”
防风岄跪在泥泞里,衣摆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有族人的,有他自己的,还有母亲的……
他已经记不清那日是如何在混乱中跑出屋子,星星点点的火把串联成一片赤色的海。
像是夕阳落山时那般绚丽。
可下一瞬,温热的血水便飞溅到他脸上。
如山般高大的身形就那样轻易倒下,躯体横贯过九亩地,沉沉压在地上,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与脚下的泥土融为一体。
他记不清在母亲尸身旁跪了多久,只知道混乱中族人冲破封印,从他身旁匆匆跑过,那些妖兽也借着神树的力量,逃出了大荒。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母亲曾说,土地是每个生命最终的归宿,只是他从没想过这归宿会来得如此之快。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回过头,丹姝正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地望着他。
防风岄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灵光神尊。”
丹姝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露出防风令昙平白的脸,双目紧闭早已没了气息。
“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