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带王爷离开!拿下贼子!”
“保护王爷——!”
山间乱成一团数人倒落马下,景王满目骇然,攥紧了手中缰绳,他深知那些禁卫军拦不住她。
厉天舒一柄长枪使得宛若游龙,势沉如山,一一挑开护持在景王身前的人。
厉夫人被家将护着躲在了山道旁。
她看见人群中的女儿,寒眉冷目就像曾经在沙场之上拼杀,手下长枪亡魂无数。
只是如今这长枪对准了景王。
司命坐在马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像是睥睨众生的神。
景王的衣裳也被侍卫的血染红,他被禁卫军护持策马离开。
只是才纵马跑出一段距离,一道寒光杀来,硬生生止住——!
枪尖削断马蹄,景王猝不及防摔下来,狠狠砸在地面上,口中涌上腥甜。
腰腿被马蹄踩踏,景王无力起身,再回首身侧已经无人护持。
景王手腿并用不断往前爬,最终倒在山壁前:“厉姑娘……”
脚步声逐步逼近,枪尖的血滴下,汇成一洼。
长枪破空之声袭来,景王浑身战栗闭上了眼,刺痛却没有出现。
另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
长枪穿心而过。
厉夫人秋香色的衣裳被血浸透,她有些费力的想要抬起胳膊:“…阿满,不…”不能弑君。
*
司命在望见的一刹那已经来不及了,从头到脚劈下一阵寒意。
他扑下马朝着前方跑去!
厉天舒被这一抹血色带回了残存的意识。
‘哐啷——’长枪脱手。
双腿一软,接住了厉夫人倒下来的身体。
头顶有如惊雷闪过,厉天舒自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娘,娘你怎么了……”
那柄长枪上的字已经被血侵染,却依稀能辨出天舒二字。
我做了什么?!
厉天舒脑袋轰地一声,发出颤抖破碎的尖叫:“娘——!”
禁卫军见眼前的杀神终于倒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扶起了景王。
其中一人瞅准时机,想要再次握刀杀了厉天舒!
被赶来的司命攥住脖颈,扭断颈骨扔在了一旁。
玉冠掉在地上,司命披头散发地扑到了厉天舒的身边:“阿,阿满!”
厉天舒脸上的血污和泪水混在一起。
长枪透心而过,如何能活。
“来人…”厉天舒视他如无物,眸中闪烁着惊恐,向着四周颤抖大喊:“快来人——!”
“有没有人救救她!”
冰凉的手指捂在厉夫人的胸口,妄图止住那汩汩逝去的鲜血和生命。
厉夫人无力在抬起自己的手,眼前都是迷幻的影子和刺目的日光,已经望不清女儿的脸。
“…走……”
话音落下,气息便绝。
“娘……”厉天舒愣住,惊慌像看不见的手攫住了她。
她俯下身去,紧贴的胸口已经不再跳动,瞬时泪流满面。
厉天舒眼前闪过一阵阵白光,像个孩子一样无措:“有没有人啊,救救她吧…”
可此刻除了满地的血色,没有人回应她。
司命瘫坐在地:他只是想杀景王的…
他不知道厉夫人是从哪里跑来的,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灵力在人间的这些日子已经消散殆尽,最后一丝都为了拦住丹姝去布阵了。
身上也没有了生死草,无力回天……
金乌一刹吞过云头,山风冷冽,如一勾弯刀剜在厉天舒的皮肉上。
.
.
她搂住失去生息的厉夫人,贴着她悄悄生出皱纹的脸,直到怀中的躯体慢慢变得冰凉,才惊觉母亲的身躯如此单薄。
厉天舒紧紧搂着厉夫人:“……都怪我…都怪我…”
司命心疼地膝行过去,想要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却被历天舒一把推开!
“滚——!”
她满脸泪痕地嘶喊:“别碰我!”
司命被她推的踉跄倒在地上,掌心被碎石搓出血痕:“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历天舒站起身怒目而视:“你不是有意的?对,你不是有意的,因为杀人的是我,是我啊——!”
“不是!”司命跪起身死死抱住她的手,脸上泪痕滑落,:“不是你,都是我的错,你拿刀砍我,砍——”
“!”
司命瞳仁急缩,唇间鲜红,他低下头去。
雪亮森冷的刀正插在他的胸前,血痕蜿蜒顺着袍角滴滴答答砸在地上,染红了地面。
握刀的人正是厉天舒。
“以为我不会杀你吗?”眸光似刀剑雪影,她握着刀柄,狠狠往前又捅出一寸!
“阿满…”司命唇角溢出血,神情凄清,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刀却被猛地抽出,血迹像展开的扇面落在地上。
第22章 自戕
寒芒如雪,那个他特意缀在腰间的香包,被砍断勾绳掉在了一滩血水里。
司命徒劳伸手,抬起脸来挤出个笑:“阿满,别怕,别怕……”
他乃仙体不死之身,一日不剔除仙骨他便一日不会死去。
那柄刀不断抽出又砍在他身上,血水泡透了衣裳流了一地,直到刀锋卷刃,直到厉天舒力竭。
他仍是坐在那里,一双泪眼殷殷看她。
山间翠色褪尽,寒霜铺天盖地落下,像细盐落在厉天舒的发上。
司命用手握住刀尖,声音虚弱:“没关系,没关系的……”
历天舒将那柄刀掷在地上,沾血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发出一阵难言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不会死……”历天舒将泪痕抹去,指向司命残破的面容:“你竟然不会死,我带回来的是什么妖怪!”
她脚下蹒跚,低声呢喃:“我此生,都无法报…仇了……”
话罢,一口血喷出,像是折断的修竹跪倒在地上。
翠竹崩断,满是零落的竹骨。
星星点点的血迹喷洒在司命的脸上,他有一瞬的恍惚,霎时心口一阵剧痛:“阿满!你别吓我!”
他将人接在自己怀里,两个人如血人一般。
历天舒仰面望着天,唇间都是鲜红的血迹:“我不该带你回来,不该带你回来的……”
司命心像破了个口子,只能抱紧了她,恨不得将她刻进自己的身体,鲜血混着热烫的泪流进她衣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阿满。”
.
.
城外轰然闪过一道白光,灵力急遽震荡扩散开来,山石抖动尘土飞散,司命知道是她赶来了。
是丹姝寻来了…
他恍惚中在想,自己若是没有拦她,丹姝或许就能早一点来,就能救下厉夫人。
厉天舒却猛然回过神,爬到厉夫人身边,将
落在她身上的尘土抚到一边,散落的金簪也插回发间。
直到整理好厉夫人的仪容,她才停下。
泪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厉天舒气若游丝:“娘…”
寒风呼啸,风中都是孤冷浓郁的血腥气。
司命无声地在她身后跪下。
“你是妖邪吗?”
“不是,”司命的声音悲痛,他此刻才恍惚记起自己是谁:“我是神,是天上的司命神,我在山河镜中看到你快死了,所以下凡来救你……”
“救我?原来是为了救我…”
“原来那日我就该死了,”厉天舒抬头望向天,自嘲一笑:“都怪我,我还以为与你有天赐的缘分,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不过是编出的鬼话,捏出的虚词!”
“不是!不是!”司命眼眶通红,眼中满是痛色和爱意:“不是的阿满,这一切都不怪你,是那个景王,如果没有他——”
“没有景王也会有祈王!没有李瑾也会有王瑾!”厉天舒站起身逼近他,一字一句的诘问他:“你是神为什么要下凡?不都说神要普度众生吗,面对着这一地的尸体你怎么能说出你是神!”
司命面对厉天舒的逼问,一步步后退。
他无话可说心有愧疚,他容颜有损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我真可笑,因为一己私情害了自己的母亲,害了这些无辜之人,”厉天舒恍惚间捡起地上的断剑,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我们厉家,世代英名,都毁在了我的手上。”
“决明,当初你不该救我的……”
一道微弱的气音传来。
司命抬起头。
就看到那道寒光像是毒蛇一般趴在厉天舒的脖子上,狠狠的割了下去!
鲜血四溢。
“不不要啊——!”
司命顿觉天旋地转,蹒跚向前跑去,眼前却升腾起刺目的血色,流过女子俏丽生动的脸,变得斑驳陆离。
司命往前一扑将她接到自己怀里,尽力想要拢住那最后一丝温暖:“求求你了,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