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丹姝总是躺在太师椅上纳凉,长发似水绸逶迤在腰间,垂落几丝随着风一晃一晃。
庙后有一棵百年梨花树,华盖亭亭,一夜清风便覆满碎雪似的白花。
如今早已过了梨花开的时节,丹姝便注入一丝灵力,留下了白雪漫天。
隙光自簇簇花间倾泻,丹姝睁开眼,便看到许春休细俏的背影,时不时侧首还能看到那人鼻尖上的小水珠。
丹姝微微支起身子,趴在交叠的双臂间,眸光从他身上流连。
其实,她早该去深山中修行了,此处距凡尘太近灵气稀薄,于修行无益,实在不该过于贪图红尘情爱。
可每每看到许春休寻找她的样子,哀哀切切好不可怜,温柔乡的滋味实在让人身心沉沦。
“再待几日,陪一陪他好了…”丹姝仰头,弹指削断一根花枝。
花枝似一朵飘摇的纸鹤飞向那人——
轻微的细痒落在颈间,许春休抿唇一笑,猜到是丹姝:“做甚,好痒啊。”
丹姝问道:“猜猜这是什么花?猜对了与你簪发。”
亭亭动人的青年披着发,莞尔一笑。
轻易就撩动了丹姝的心弦。
许春休躲开花枝的袭扰:“是梨花?”
丹姝坐起身:“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曾见过?”她如今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出许春休目盲的事实,不必担心他因这一份缺憾神伤。
或许是因为得到丹姝的爱和怜,生来沉甸甸的困苦于他而言已经如细雪般飘散而去了。
“那日你说要为我作画,便是用梨花,我还记着…”许春休被那悬在空中的梨花枝戏弄得扰人,竟张嘴一口咬住——
雪白的花瓣被洇湿,衔在艳红的唇间。
丹姝眸色一深:“春休,过来。”
他听话地走过去,竹竿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细响。
行至一步开外,许春休膝间一软:“啊!”
接住他的是冰凉的衣袖和柔软的怀抱,女子馨香霎时充盈在他鼻尖,惹得他头脑发晕。
坏心绊他却又接住他。
丹姝坏心思得逞,手搂上许春休的后腰:“你身上好凉,好舒服。”
冰凉的指尖探进他的衣襟,勾开系带,抚上腰背光滑的肌肤:“坐过来些——”
丹姝支起身子,攥住他的发,轻轻一拽迫使他仰起雪白的颈子,湿热的吻落在上面,留下濡湿的痕迹,延伸向平直的肩颈。
“别,不要在这里啊,去屋子里面吧,”许春休跪坐在她腰间,太师椅随着二人的动作轻轻摇动:“去里面好不好…
“不好,”丹姝轻易就拒绝了,转而细细啄吻那人耳垂,盯着那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透出鲜润的潮红:“好香啊,怎么这么香,你是山间梨花变作的妖吗?”
她简直爱不释手。
“我不是…我只是,唔!”许春休委屈地低头:“别咬我……”
丹姝低低的笑出声,头靠在他颈间:“不许我做的我偏要做,这世上就没有我不能做的事……”
说完又狠狠咬了几口,留下几个深红的牙印。
“如果我真是花妖就好了。”许春休心中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白日生
在枝头点缀她看到的山景,夜间便偷偷跑下树与她温存。
而他也可以长长久久陪伴在她左右。
可惜他不是妖,他只是个短命的凡人,除了情爱他好像没有什么能给她。
丹姝不想他自苦,便安抚般舔吻那浅红深红的印记。
许春休因她的动作,眼中溢上濛濛水意。
他心头意动,抬手解开自己松垮的衣带,丹姝眼前一花便被他用单薄的夏衫掩住了。
“你虽然不是花妖,却胜似花妖。”
晨光透过,丹姝满目都是盈盈如玉的肌肤。
……
一番温存后,二人面对面躺在太师椅上,肌肤相贴,单薄的衣衫下露出交叠的双腿和残留的水痕。
许春休光裸的手臂搂在丹姝的颈间,肌肤上尽是红痕斑斑。
二人胡闹一通,簌簌白花落了满身都无暇去管。
丹姝垂眸看他,许春休闭着眼,眉间带着春潮后的俏丽:“瞌睡鬼。”
勾乱的发丝垂在脸侧颈间,她隔空削断一缕花枝,勾起他的发,松松挽作一个髻。
山风穿过,满庭飘雪。
“梨花虽美,却不如我见过的那株桃花。”丹姝仰着头,眼中微茫烁烁,像是在怀念什么。
许春休虽然看不到,却能察觉到丹姝的失落,勾了勾她的指尖:“桃花也像荷花一样?”
“醒了?桃花与荷花不同,它生在土里,”丹姝与他十指相扣,轻轻吻在指尖:“我天生地养,有了意识后第一眼所见,便是头顶的一株桃花,它生的高大磅礴,快要遮天蔽日,逢百年方才开花,风一吹乱红如雨……”
也是这株桃树引她走上仙途。
那株桃花后来被斩落,只剩几粒桃核,而她连这几粒桃核,都未能留下。
许春休有些向往:“那应该很美吧。”
丹姝笑:“自然,那株桃花是我见过世上最美的花。”
你却无缘得见。
许春休却道:“我已经见过这世上最美的。”其他的都不再放在心上。
丹姝低下头,咬着他唇角:“只可惜这次下山未能寻回来……”
许春休唇间一热,像是陡然落下一片梨花瓣,追问道:“那,可了了当初的心结吗?”
丹姝望着他澄澈的眸,生出一瞬的不舍:“嗯。”
当初清净宗在她渡劫当日起阵围杀,丹姝恨得咬牙切齿。引她入道时桃树曾说过,不可犯下杀孽要广结善果。
她时刻谨记,只可惜善因并未结下善果,而她为讨公道已开了杀戒……
“我的心结已了,”丹姝将人搂向自己怀里,听他咚咚的心跳:“春休,我要离开这里去修炼了,此处离凡尘太近,与我修行无益…”
闻言,靠在她怀里的许春休浑身一震,心神都被这句话掏空了,声音发抖却强作镇定:“好,好,我等你,我会等你的…”
他知道会有这一天,却不知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丹姝想要安慰,踌躇许久,最后只轻声:“好。”
*
山神娘娘说她喜欢春天,哪怕错过几年,下一次苦修醒来也一定是在春光明媚的时候。
许春休将这句话压在心头所以他日日都在等,苦夏、深秋、寒冬皆等在那个孤零零的小庙。
他生在春日的末尾,却无比盼望着春天。
“或许下个春天,她就会回来了。”他这样期盼着。
山间一季一季过得极快。
寒冬时许春休便会搬下山去,春燕来时再上山来。
有时他会想,山神娘娘是不是在骗他,她不会回来了。
他留不住神的脚步,她只是看见他,喜爱他世间罕有的绝色容貌,恰春光正好,她像日月俯瞰世间万物那样俯视着他。
停留一瞬已是侥幸得来的,再相见会不会已经过去上百个春日?
于仙人而言之,许春休这一生太短
短到他可以凭借这一次的眷顾,回味剩下的日子。
他大言不惭,说要活得长长久久供奉他的神明,可凡人寿不过百年。
许春休扶着门槛,细细去听碎玉铃铛的声音:“百年后,你又在哪里呢…”
*
丹姝在十年后醒来,神盈气清,眸中金光流转,修行大有进益。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人间正值春日,她没有食言。
因为没能让许春休一窥灼灼桃花的盛景,丹姝便特意去镇上买了一支桃花簪,通体雪白唯簪头一点淡红。
她脚下匆匆地赶往葫芦村,黄鼠狼精在她醒来时说,许春休感了风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病,一边说一边眼里闪着光,嘴角却压不住。
丹姝知道它大抵是在瞒着什么,不过瞧它藏不住笑的样子,想必是件与许春休有关的好事。
“为何会感染风寒呢,还不到夏日就贪凉不成?”丹姝不在意黄鼠狼精隐瞒的事,只在意它说的许春休又感染了风寒。
身子弱得让她挂心。
丹姝走在路上,忽然就有些明白许春休每次上山时,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去见想见的人,原来是如此欢欣的一件事。
蓦地,天际炸响一道闷雷,云卷风啸,好似打翻了浓墨。
丹姝脚下一顿,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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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后的竹丛簌簌作响,叶片好似刀尖相挫,隐有金甲声。
丹姝站在篱笆外,扬声喊道:“春休,许春休,我回来啦!”
‘轰隆——!’雷声连成一片。
丹姝凝眉心头也蒙上阴云,天际浓云压顶,金雷席卷狂风而来。
这雷……
屋门打开许春休出现在她面前:“山神娘娘回来了?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