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昨晚书本上的存在主义,一直联想到跟蒋昱存度过的春夏秋冬,再想到品牌方新给的广子怎么拍出创意,临走前看看江水,捡几片形状奇特的落叶回家。
影涓蹲在院子里,检查盆里的辣椒主根是否能安然活过冬天。
墙角的柿子树已经死了,影涓拍一拍温热的树干,走回藤椅边坐下,仰头看,说树死去的时候就会发热。
康妙祎想着以后要买一株新柿树,让院里的秋天一直结有橙亮的柿子灯笼。
钟黎睡到十点才起床,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面对影涓的担忧,钟黎反倒宽慰她:“失眠没什么大不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失眠,无非是身心状态不够好。我不失眠也有那么多破事玩到凌晨两三点,没关系的……”
临回浮光前一天,影涓翻出画架子擦拭干净,心血来潮,摆上画布给俩女孩画像。影涓从前就是学着玩玩,难得功力不减,三两笔就勾勒得惟妙惟肖,康妙祎帮着上了色,颜料来自钟黎当初送她的毕业礼。
二月十二,俩人提着影涓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上了出租车。
看见影涓站在巷子口,伶仃执着地目送,康妙祎久违地感受到眼泪在眼眶打转,她还没哭,身旁的钟黎先簌簌掉泪珠子。
钟黎也打算回北方学校复课。期间,虞兰飞韩之前来浮光和她俩小住了两天。
三人在客厅投影高中时代常看的地理纪录片。
虞兰说她一听到前奏念白就要哭了。
康妙祎洗来一篮水果:“哭吧,哭完把碗洗了。”
虞兰:“咱俩刚在猜你们会不会破镜重圆。”
康妙祎一秒内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我跟他圆过么,镜子都没有,怎么破镜。”
“那还是短暂圆过的,买快递送的镜子也是镜子呀。”
康妙祎不答,扯开话题:“那你知不知道数学课代表暗恋你。”
虞兰震惊得掉掉下巴。
钟黎在一旁补充:“之前我和他当过几星期同桌,亲口跟我讲的。不然你天天欠债,人家还每次挑一本作业送到你手上给你抄。”
虞兰说:“没看出来,因为他脾气本身就很好。”
“脾气好是真的。被你拖累挨老莫的骂也是真的。”
投影上的进度条拉到一半,虞兰翻出行李箱里的宝贝,又给二人送韩国特产的香水。从箱子夹层抽出两盒护肤品套装,其中一盒拆过封,里面有张毕业照。
钟黎凑过去看:“蒋昱存这张完全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美少年——你哪来的一班毕业照?”
虞兰点点照片上第二排的一颗头:“知不知道他?一班的姚述,就神似多个港星那位……”
“想起来了。谈上了?不会吧。”
“他在日本交换,跟我离这么近,旅游的时候刚好碰见,他都帅成这样,这都不谈,天理难容。不过已经谈完分了。”
“我服了。”钟黎抿嘴,瞄一瞄康妙祎,问虞兰,“那你带这张照片干嘛……”
虞兰:“我故意带给妙祎看呀。哈哈,什么感想?”
康妙祎垂眸瞧几眼:“挺帅的。”
“你说要是当初跟他出国,也挺好对吧?”
“可能吧。”
康妙祎嘴上说可能,心内仍坚信被包养的本质还是竞技赛,竞的多是颜值、双商、学识,要是这些条件达到顶配,干嘛不自己赚钱,被供养之后,就吊在那点情绪联系或者说性缘关系上,这种联系绝对不牢靠。她并不感到可惜。
虞兰已经跳到别的话题——
“……记不记得他之前在班上用试卷折双响炮,吓得廖闻把水杯摔了哈哈哈……”
“还有还有,我高三喜欢用修眉刀刮唇毛,本来没有胡子的,导致现在冒青茬儿。”
钟黎回校后,缪茵住了进来。
公寓楼是一梯两户的格局,对面的年轻情侣退租了,搬进一个男生,三天两头有工人送新家具,那位租客不长住这里,在屋里放了一堆祛甲醛清新剂之后,好似再没来过,康妙祎曾恍然一瞥,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新学期伊始,距离下半年交学费也不远了,去掉住宿费,专业费、教材费和学分费加起来八九千。每月房租分摊下来一千三,再加上生活开销,叫人头大。
影涓原本准备续学贷,康妙祎不干,大二时赚到人生第一个两万,立马把第一学年的贷款还了,她讨厌欠着债的感觉。
个人媒体号运营走势良好,流量节节攀升,可她越发不喜欢这一行,做起来没劲,全靠生计焦虑在推着她。拍视频剪视频的时间都够她在两节水课上肝完几门课程作业,省下的这点时间太金贵,以供她不再熬夜做待办。再者,隐私泄露、被评头论足被骚扰的感觉也令人厌烦,只能计划转行。
缪茵跟她说:“你把自己逼太紧了。”
“失去家庭托举会焦虑未来。这么久我爸也从没联系过,我都快要忘记他……跟我爷爷奶奶更没感情,八百年没打过电话。”
“为什么。”
康妙祎胡诌:“不知道,可能澳洲信号不好。”
“可能因为你早就换几轮手机号了。”缪茵说,“抓紧现在念书的时间好好玩,以后有的是班上。”
也许听进去了她的话,康妙祎斥资购入一台新相机开始正经学摄影。
大二时,她旅游过几处地方,看过北端更壮美的冬季,也故地重游,等到新疆的晚春,还在河流弯道拍下了五个太阳的倒影。
康妙祎将拍下的那些丹霞地貌、冰缘地貌和绿植图片,全都打包发给孔芝桦老师,作为其讲课的课件资料。据孔淮真说,芝桦时不时就把她搬出来给下一届、下下届炫耀,夸这个学生多聪明好细心。
第44章 爱情买卖
缪茵早起看到室友还穿着昨晚的毛呢大衣坐桌边写实验报告:
“康妙祎你学的什么医,熬到七点去上早八,这健康吗?”
“没办法。医者不自医啦。”她拣拾背包,用一千毫升的超大保温杯泡杯浓茶,拿早餐机压了个三明治匆匆出门。
浮光这地方充满原始的激进性,出门在外好不容易被机动车让行,转背又差点让电动车给撞了。人行道根本就是电动车道,三梭子过去,六梭子过来,擦着人行驶。
所以她宁愿穿行广场,也不想循着人行道跟电动车抢路。
这学期的课几乎排满,除了周一以外天天早八。五门专业课,四门实验,周末也排来做实验,她和缪茵根本没空拍视频,期中一过,晚上还要加课,课后就一宿一宿熬课设。
这下两人在出租屋是真抱头痛哭了。
专业课不敢逃,水课要刷脸打卡根本逃不掉,课上老师还用小程序设置随机扫码签到。
康妙祎熬一宿,期间睡了两个小时,现在心脏咚咚狂跳,从实验室回到教学楼,在毛概课上继续做单片机电路图。
放课出教室就丢了把伞,她本着良好素质,课前将打湿的雨伞挂在外墙专门放伞的排钩上,钩子上的伞现已被一扫而空。
她气到原地深吸一口气,梁澈的消息及时弹进手机屏:“在哪。吃个饭?”
“东三楼。”
“我在附近,现在就来。”
梁澈是她直系师哥、大一时的班助,也是前摄影社社长,承蒙他关照,康妙祎从转专业到“挑战杯”的路走得挺顺。
师哥现在在施耐德研发岗,问她:“实习有打算了么,对外企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内推。”
“多谢,目前不用,走一步看一步。”
梁澈订了附近的江景餐厅包房,大厅内有人在巨型茶台边弹古筝。
康妙祎原本只是蹭个伞,没打算吃这么隆重的二人餐,他极力邀请,委实不好推掉。
“这学期课程蛮难的,实验课也多,还适应么?”
“还行。昨天接错线烧保险,今早上机调试几十遍,一插就跳闸。”
梁澈低头笑,将茶杯用开水囫囵烫了一遭,给她倒了杯茶:“我记得我第一次做模电实验,示波器噼里啪啦炸成闪电……当时看的那些网课挺有用,做了好多笔记来着,回头我找找发你。”
“谢师哥。”
服务员推着车子上菜,一盘接一盘摆了六道。
梁澈解开袖扣,将袖子挽折两道,偏头问她:“喝什么?”
“不用,我喝茶就好。菜上完了?”
“应该还有两盘。”
“取消了吧,太多了。”
“好。”
梁澈留意她多夹了几筷子黑醋小排,把那盘菜转至她面前,没再动过转盘:“我刷到过你的自媒体号,最近怎么不更新了。”
“课多没时间,也不太喜欢这行。靠脸吃饭来钱快,但人生那么多张牌里,智商、情商、技能天赋,就脸皮绝对不保值。青春饭吃不了多久,我太迫切想找一个稳定职业。”
梁澈抬眼盯她讲话,眨下眼皮,斟酌道:“其实不需要太焦虑,毕业了自有好去处。你要做的是好好学专业,然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