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妙祎迟缓点两下头:“你说得对。”
一桌子菜品没怎么动,吃完,梁澈推门,掌着门框侧沿,侧身让她先过。
康妙祎停步,转头望他:“这顿我请。”
“不用。我结过账了,走吧,送你回学校。”
梁澈开车将她送到校门口,反手从后座捞过一个小礼盒:“迟到的新年礼物,原本想除夕那天给你,你回家了。”
“真不用。”
他强塞给她:“买都买了,退不了。去吧,我有个项目要出差,就不送你进去了。”
“谢谢师哥。”
他唇角含着笑意:“你什么时候能不跟我这么客气?走了,下回见。”
开春,康妙祎在花店买了盆花毛茛。
下雨天,牛仔裤宽裤脚被溅湿了一大圈。
缪茵发消息说她要被实验室的锡铅浆毒死了。
康妙祎提着便携花篮,单手敲字:“提醒你明早交plc的小组作业别忘了。”
缪茵:“又是小组作业,谁发明的小组作业过来让我扇。”
敲完字,点发送,她收起手机,撑开伞。转过花店,在路边看到灌木丛里有只三花猫在躲雨,康妙祎路过几步,再退返,撑着伞站路边一直陪它等了半小时。
雨不住,她没有办法,在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把新伞,用发圈、衣服的装饰流苏系在灌木枝上。
瘦小猫咪蹲在伞下,仰着脑袋直直盯她。
康妙祎与它对视几秒,提着花篮离开,走了百步远,回头看,那把伞仍稳稳当当立在原位。
雨水砸在头顶伞面的声响渐重。
马路边,一对老年夫妇骑着脚踩三轮车经过,一人穿雨衣在车后推,一人撑扶着过多的硬纸板以防倒塌。康妙祎注视老人的背影,觉得人生为什么会这么苦。
矮跟小皮鞋在地砖上轻巧磕响,她返回灌丛边,那只两月大的小猫就这么痴呆把她望着。
一瞬间幻视蒋昱存从春杉居附近收养的喵喵。
她从包里抽出纸巾,想擦干它身上的水,猫变作警惕姿态,拱起背脊发出咕噜咕噜的恐吓。
康妙祎没法,放下伞,摘掉脖上的细黑丝巾,紧张地笼住它,猫剧烈挣扎抓破她的手臂皮肤,她试探着安抚,一直抚摸,抚摸,它终于安定下来。
她带它去了宠物医院,在一旁等待医生为它做检查。
摸出手机,收到缪茵回复的消息:好呀,我和你一起养,我自己家里也有养猫。
康妙祎临时在附近宠物店买了猫需用品。抱着猫咪回家,缪茵正在餐桌边吃手作披萨,看到一人一猫进屋,演作狂人,怪声逗猫,发出“桀桀桀”的笑。
康妙祎习惯她时不时抽风,将手里的提袋放桌上,走到吧台边给猫做饭,羊奶粉里泡几颗幼猫粮,端到它脑袋边。
它挨了针,镇定许多,变成悲伤状态,不肯吃东西。
缪茵说它可能是被人遗弃,伤了心,生了病。缪茵养猫有经验,一点一点把猫粮喂进它嘴里,康妙祎进屋换掉湿衣服,用吹风机烘干头发。
俩人半强迫半哄着,督促猫吃完食物,把它安放在软垫上才去上课。
“又是最讨厌的电机学,一节更比六节强。”缪茵捏着pencil在屏幕疾书,悄声问身旁画图的康妙祎,“转专业你后悔没。”
“没。上点难度更爽了。”她当初任性也不够有远见,高一选课,物化没捆绑,导致很多理工科不能报,大一拼了牛劲转进这个专业。
学了这行,天天脑容量爆炸,痛并爽,爽在控制自己,把自我当成客体去训练,打磨成想要的模样,如同完成画作、捏塑粘土、雕刻砖石一样有满足感。
晚十点才下课,缪茵说这跟上高中有什么区别。
回家了还要赶作业,大晚上坐客厅,边听《夜来香》,边焊了四小时电路板。
缪茵拿着逗猫棒钓猫,猫还是不理人。她摸出手机,划拉屏幕刷到母校的公众号,走廊贴了一众优秀学生的相框,下方写座右铭,缪茵那张精挑细选的靓照底下印着“菜就多练”,现在看得她脚趾抓地。
转头问对面人的人生格言是啥。
康妙祎答:“死道友不死贫道。”
锡条轻触焊点,节奏规律,一点即离,焊得飞快,她还新做了猫眼短甲,戴上美甲也比她班上一群男生焊板快。
缪茵笑完再问:“我说真的,正经一点的。”
康妙祎想了想:“坚定地相信我自己,坚信此事必成。”
“早知道当初上墙的时候先问问你了。”
周末,康妙祎接了校友的约拍单,新手阶段免费给人拍照,前提是用成片发圈宣传。
地点约在中环艺术公园,小学妹穿着花花绿绿cos服,给康妙祎准备了一杯奶茶。
换场地拍了五组两百多张,天气转阴,没多久落下细雨,拍摄提前结束。
学妹对成片很满意,非要请她吃饭。
缪茵出去玩了,康妙祎着急回家养猫,盛情难却,只好收下学妹买来的又一杯奶茶。
出了公园,机场离这边很近,路过几辆的士都有客不停车。
雨越来越小,她干脆收了伞,站路边垂头刷软件打车。
一辆牧马人粉贴吉普经过她一两米,又倒回来,缓缓驶停,康妙祎抬头,副驾车窗降下,现出一张久违的面孔。
赖濯铭抬左手,朝她轻微招了两下,往后一靠,让出另一张脸,驾驶座的房煦偏头:“嗨喽,好巧啊,上车吗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
房煦打断她:“我们顺道,恒璟花园是不?来吧。”
康妙祎有点懵,她跟他俩一点也不熟,特别是房煦,想好久才记起来他是谁。
但这路边没划线,不能久停,她没犹豫太多,拉开后门,大幅抬脚,踩上吉普高高的底盘,仰看,车里还有一个人。
退是不可能退了,她神色自若坐进去,关上车门,车辆稳速前行。
身侧人穿了套秀场款灰色廓形西装,看着像没穿内搭,戴个墨镜和口罩,微微仰靠椅背,装睡。
他肯定是在装睡。
她关门这么大动静,蒋昱存纹丝不动,不看一眼。
空气安静,只有后视镜下的车载挂件在晃荡,一串小轮胎,晃动的声响微小。
房煦忽而抬手开了车载音乐——
「出卖我的爱
你背了良心债
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当初是你要分开……」
车内空气被乐声搞得有轻微震感。
四个人都无言无语。
赖濯铭没忍住,轻飘飘开口,语气寡淡得没有感情,“放的什么歌。”抬指切换下一首。
房煦掌着方向盘憋笑很辛苦。
过了第三个路口,驾驶座上的人终于搜刮出几句话:“我上回搬家,搬进恒璟花园儿,好像有看到你,好巧哈哈。”
康妙祎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是挺巧。”
“你是在F大吧,学什么专业啊?”
“电气。”
“哦,蛮好。蒋……呃,挺好的。”
车子在楼下停车位摆正,三人齐刷刷开门下车。
房煦应对着康妙祎的道谢,犹豫要不要叫醒后边装睡的那位。
康妙祎着急离开:“那我就先上去了。”
“好吧。下次见。”
“多谢。”
赖濯铭站车边玩了半分钟手机,抬腕敲敲后座车窗。
蒋昱存从另一边开门下来。
“啥意思,这么好的机会你装死?”房煦看他,赖濯铭也睨着他。
“不然呢,被尬死吗。”
他自顾自朝楼里走,早春的风仍刺骨。想起喊房煦停车前,就看见她穿得单薄,白衬衫、复古深蓝绿菱形格v领马甲,外套一件廓形学院风灰西装,深绿裙裤的长度在膝上两寸,膝盖和手指关节冻得发红。
她一定穿了那种保暖的肤色丝袜,但依然会受冷。蒋昱存有一瞬间挺想把身上的衣服扒给她,却已失去为她披外套的身份。
第45章 保质期内
雨下了整晚。
周一早七点,天还是阴沉沉的,一道炸雷豁然蓄力、起势,放炮一般炸响,余震一直轰隆隆滚过头顶的天空,滚向远方,大雨紧随而下,把天地之间淹成模糊的灰白色。
康妙祎生平第二次见到这样巨响的一声雷,直接把屋里的电闸振跳闸。瞬间回忆起在藤澜私高生物晚自习上的那场惊雷闪电。
上午十点多的课,她早早起床,戴个低度数黑框眼镜,去厨房煮青菜鸡蛋面。
门铃响了,开门一张帅脸。
“Bonjour啊妙祎……老娘最美用法语怎么说?”缪茵忽然从卧室窜出来,孤芳自赏地学ysl男模走台步,姿态拿捏得出神入化,转了一圈,转身看到门口有个男人,愣了一跳。
康妙祎原地石化,解释说:“这是我高中校友,刚搬到隔壁,想借扫把,就放他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