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茵镇定地溜走:“没事儿,早上好。”
房煦站玄关,隔着镂空格子立柜,笑眼看她:“早。”
人走了,康妙祎合上门,缪茵问她那帅哥叫什么,康妙祎搅着锅里的面条,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他叫啥名。她记起了他的脸,到现在还没想起他的名字。
房煦回到对面302,赖濯铭点了一桌早餐,坐一旁敲代码,抬眼道:“这么快。”
“借的。待会儿蒋昱存去还。”
“不去。”蒋昱存坐阳台靠椅上吹冷风,时差没倒过来,犯困。指间挂了个手机壳,转来转去把玩。
他习惯用裸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给手机上壳。
房煦见过这人的洁癖,蒋昱存用透明手机壳又嫌容易氧化,买了一大叠壳子勤洗勤换,百来块一个,跟几块钱的批发塑料并无明显不同,手边常备酒精湿巾,隔三差五看他擦手机、擦表盘。
手机壳用一个扔一个,只有那张照片永远在。
是高二校庆典那年姚述拍的:康妙祎站蒋昱存身旁比耶。
房煦还见过另一张相纸:蒋昱存在二层悬台倒玫瑰,纷纷扬扬的艳红瓣子,淋在康妙祎身上。
合照那张是姚述用ccd拍下的,洗出来的照片泛有青绿调的滤镜,是回忆该有的颜色,被蒋昱存反扣在手机壳后,照片背面写了日期“4 .30”。
这边,康妙祎跟缪茵一同出门上早十。
四月倒春寒,缪茵穿个短款皮草,下身一条弯刀牛仔,裤腰上系棕白圆点丝巾,出门前在空气里喷香水。两人站在落下的香雾里旋跳。
外面雨停了,世界又眉清目秀起来。
穿过明澈的广场,路过石板街上的两排砖红复古楼,左拐就是校东门。
电力电子实验的老师讲课透彻,声音温柔,只是普通话四级丙等。一群学生偶尔听不懂他的方言口癖。
两节课完,学委挨个收实验报告作业。
缪茵目送学委宽肩窄腰的身躯经过,同康妙祎说:“班长说学委是差点就集齐三金的人才。”
“哪三金?”
“金帆金鹏金奥。”
康妙祎不明白不好奇,手上回复虞兰的消息。
虞兰给猫起了个名字,叫“樱田妙子”,她说她有个同学就叫樱田理子,理子是无暇冷白皮不知如何保养的,理子有顺直亮发也不知是如何保养的……虞兰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路上碰见块石头都能讲上话。
康妙祎退出聊天软件,点开租房客厅的小监控后台,三花猫正端坐在飘窗边赏景,她决定就叫它“樱子”好了。
下午还有课,她们没回公寓,就近找了家快餐店解决午餐。
人太多,叫号终于轮到她俩,康妙祎起身从前台端来两盘披萨、一盒薯条、两杯气泡水。
缪茵在玩做披萨的游戏,看到眼前饼皮上的芝士榴莲后,用游戏里的话术质问康妙祎:“我的洋葱呢?放大镜都找不到!”
只有俩人能懂,在他人不解的眼神里神经质地笑。
康妙祎吃完继续在电脑上修最后一张照片,编辑完打包发给昨天约拍的学妹。缪茵在ipad上点来点去:“这个饿佬又来了,还不给钱。”
“那你只给他吃饼皮。”
“天呢,康妙祎你好过分。”
“不过分怎么赚钱。”
“说得对。”
从披萨店出来,终于叫两人逮住一辆电量充足的小电驴。
每天上这么多课还要校园跑,这个学校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康妙祎坐后座,举着两个手机,时不时提醒打卡点和车速。顺便拐到快递站,取了她给猫咪买的鱼油和维D。
下午的课听完已经三点多,缪茵留在实验室继续焊板子。
康妙祎鼓励她:焊武帝[大拇指][大拇指]。
自己先溜走,梁澈发来消息又要请她吃饭,她借口推掉,在校内健身房练了一小时才回公寓。
天快晚了,她拿着门口的扫把铲子进门,摁开关没反应,走到墙边检查电闸,倒上的状态,看来今早一场雷击把哪里振坏了。
学了这么久,终于逮着一个实践机会,康妙祎从房里扒出工具箱,翻来验电笔、螺丝刀、高压绝缘手套和万能表。
排查后断定一处接线端子受损,捣鼓一阵发觉要买新铜线,她也怕被电死,只好选择打电话叫物业来修。
蒋昱存站302门后,通过猫眼看了半晌。
电工师傅干完活带上301的房门,一并隔绝他的视线。
朋友都离开,他一个人待这里,连续三天,看康妙祎出门上课,再下课回来。她每天换个单肩包,不同样式,相同的干邑色与MCM印花。
看样子生活挺富足愉快。蒋昱存希望她过得不好,又盼她过得特别好。
解决完课程作业,他坐书桌边,摸出手机点来点去,点进康妙祎的朋友圈,背景图仍然是新疆的雪岸流水。
下方两条横杠。
她把他给删了。
早前,分手后的一年半内,蒋昱存会祝她“生日快乐”和“新年快乐。”
她只回他“谢谢”,或者回复相同的话,除此之外,两人别无其他言语。
突然有一天,康妙祎就把他微信给删了。
他猜,分别太久,她快要把他忘记,去迎接新生活。
蒋昱存气得要死,气完又难过起来。
曾经有朋友问他,为什么不学赖濯铭直接跟老爹闹掰,留国内腆着脸跟女友继续谈。
蒋昱存摇摇头。他也不是傻子,放着好路不走,跟人抢独木桥?
他须得努力把自己炼得更优质,增加追求康妙祎的竞争力。他以后又能给她什么,难道要一辈子仰仗他爸漏财?如果追着她一同念大学,幼稚黏在一起,未必不会让她感到腻烦。
蒋昱存靠着那么点念想吊着,在国外的几年过得挺没意思,没兴趣出门,更怕挨枪子儿、客死他乡。
刚开始特别不适应那边的课堂环境,老师的英语讲得跟机关枪似的,也就算了,还带口音。
好不容易适应了教授们的多种不同风味的口音,又被电磁学折磨得死去活来,熬通宵做lab report是常有的事。
就这,他还能抓紧每个假期,寒暑假、春假、感恩节假,飞回浮光市,视奸康妙祎。
人缘好、人脉广的好处就是从固定社会环境里揪出她毫不费力。
他搞来她的课表,知道她中午习惯泡图书馆,会搭乘3号线去嘉韵天府给高中生补课……
蒋昱存就打扮得跟明星似的,掐准点儿,低调的、远远的看她。
其实并不能每次都精准踩点见到,但只要想到跟她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一局域空气,他的心腔肺腔就能被填满,平静安稳下来,不会被焦虑搞得心慌气短。
蒋昱存原本可以忍,忍受四年时间,慢慢、慢慢熬,熬到学成归来,用尽一切手段把她追到手。
可康妙祎不够矢志不渝。
这也在他意料之中。
之前,他在街对面那栋三千一晚的酒店高层看康妙祎。现在蒋昱存住她隔壁,看着她被一个男的送回家。
阳台边的刺槐树冠繁茂,晚风吹树叶发出“嘻嘻嘻嘻”的声响。
他站在没开灯的阳台,从兜里摸盒万宝路黑冰,磕出一支,递唇间,咔一下咬破爆珠,声音落在静夜里,嘎嘣脆。
他不喜欢烟味,但烟雾过肺那一遭特别爽。
眼皮下耷,睨着那辆白色宝马。
她今天也穿得很漂亮,翻领大衣、米粽棒球帽、黑圆框眼镜、白珍珠耳钉,头发烫了点弧度,束成简单的低马尾。
驾驶座的男人死乞白赖下车,送她送到门前阶梯处:
“……不过学校也有统一规划的实训,看你选择喽。”
“嗯。谢谢师哥,我先上去了。”
目送梁澈发动车子,康妙祎转身,蒋昱存跟个鬼似的,站在楼边一棵树下。
看样子刚丢完垃圾袋,离了垃圾桶两米远,木着一张脸,紧盯她。
吓得康妙祎一个劲腿软。
两人相对着不说话,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康妙祎缓过神,步步走近。
他估量着适当的距离,先讲出问候:“不冷么。”
“还好。”她停在他面前,被他的目光审视。
五官精致,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总归都是好看的、生机勃勃。蒋昱存凝视她,一秒,两秒,垂了下眼神,再抬眸时,先前的情绪断了,换作懒怠冷漠的模样:
“我后天走。”
康妙祎说:“一路顺风。”
未及打破僵局,梁澈去而复返。
“祎祎,零食忘拿了。”他慢悠悠走过来,看到蒋昱存并不惊讶。
康妙祎接过袋子,正要简单介绍两句,梁澈目光直视对面的男人,不知是向谁问话:“你之前的前男友,对么?”
蒋昱存两手揣兜,替她答了:“是啊。”
祎祎?谁准他喊祎祎了?套什么近乎,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