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钟黎有主动寻解的想法,说自己状态很好,只不过睡觉时总是不自觉咬紧牙齿磨牙,总梦见牙齿脱落,口腔里全是脱落的齿粒,间或感觉有虫子和灰尘在皮肤上爬……但她干这一行又无法保证饮食规律。
打车回浮光前,康妙祎仍旧叮嘱她少熬夜:“肝郁气滞一定要早上早点吃饭,不要熬夜,不能为了减体重不吃早饭,宁愿多运动一会儿,也不能不吃。”
“知道了,到了给我发消息。”
“好,拜拜,晚上早点睡。”
中午刚回到公寓就接了新单,康妙祎赶去拍摄地才得知是户外拍女装的。
搞摄影极大地锻炼了她的耐心:“这样,你往前跑,慢跑,稍微带点弹跳性……转圈圈,哎对,转一圈顿一下,换个方向,好,美照诞生。”
拍完有个女老板找到康妙祎,问她愿不愿意明天给自己店里上新的服装当穿版模特。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一行。
老板人看着靠谱,网上搜一搜的确靠谱,况且开出的酬金丰厚,康妙祎没忍心拒绝。
蒋昱存消失了半个月,五月初又出现,他还真是能折腾,在宽阔的太平洋上飞过来,飞过去。再飞过来。
这回他的时间无比充足,五月初开始放暑假,放到九月初,差不多117天。长假第三天,早早候在302门口堵人。
周一,早六点四十,缪茵还在补觉,康妙祎打算外出吃早餐,出门转身就看见对面墙边的某人。
“聊聊。”他抬步走近,自发跟过去摁电梯下行键,“上次的事,对不起。”
康妙祎“哦”一声。
他撇头瞧她侧脸,看见她耳垂上嵌一颗亮亮的黑珍珠耳钉。
蒋昱存垂头无话,跟着她进了电梯。
康妙祎出小区,拐进东广场的步行街,蒋昱存一声不吭跟她身后。
她转身,面色如常,正经看他。
蒋昱存也停步,面不改色:“我话没说完。”
“不想听。”
“行,边吃边听,吃什么。”
她没答,径直进了商场六楼一家私厨早餐店,在前台点完餐,身后一道高大的影身附来。
他自来熟朝前台补充:“一起,包间。”
康妙祎只点了份豆浆配酱香牛腩汤粉,蒋昱存给加了几道,虾卷、榴莲酥、腊味糯米饭、单面煎蛋、盐焗排骨粥……
他接过纸单,两指捏着亮给她看一眼,偏偏额示意她“走呗”。
服务员将二人领去“花朝”门牌前,推门是白墙木地板,黄木柜上摆有颜色特异的假盆栽。很有格调的小清新风格。
蒋昱存捏着调料瓶,在软融融的煎蛋上洒黑胡椒,脑子里组织了好久的话正准备演绎出口,康妙祎的电话铃响了,开头一句“师哥”听得他太阳穴血管几欲抽跳。
康妙祎前脚挂电话没多久,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梁澈抱个办公小纸箱进来,蒋昱存抬头瞥一眼,还以为是什么珍贵绝密的好东西非得现在送到她手上,个破箱子破书,不能走快递吗,实在不济给人送去公寓也省得她费力。
“早。”梁澈跟康妙祎打招呼,冲她旁边的男人点下头。
蒋昱存用勺子搅搅碗里的排骨粥,眼见着面前二人如火如荼聊起来了。
康妙祎出于礼貌问梁澈吃早饭没,要不……
这个人一点都不“折煞”,大方坐下,看向蒋昱存:“不介意吧?”
“怎么会。”蒋昱存抬手把餐单推他面前。
梁澈只点了盘牛腩汤面。
“你来这边谈项目?这么早。”康妙祎随口一问。
“没,今儿休假,找朋友办点事。碰巧在广场看见你了。”
梁澈碰巧看见她的地方是公寓门口,一大早来找她,看见她跟那人走一起,顺脚就跟踪上了。还隐隐有些期待被她发现,可康妙祎根本不记得他的车长什么样,停她身边她都没留意。
服务员端来他的牛腩面,梁澈问有没有咖啡或精酿。
“不好意思先生,本店不售咖啡,有啤酒和香槟。”
梁澈要来一瓶白中白,两个高脚杯里各倒一点,其中一只放转盘上,转至蒋昱存眼前。梁澈偏了下头,示意对方请自便。
大早上的喝酒?
康妙祎只瞧一眼,懒得多嘴。
桌上的手机又进电话,垂眼看,孔淮真打来的语音。
聊天软件是免打扰状态,铃声没响,这会儿她装作没看见,不太想接,大概猜到对面想干嘛,她准备装忙,有心情了再回个迟到的消息。
蒋昱存就坐她身侧的太师椅上。
“电话。”他下意识瞟一眼,顿了下,立刻非礼勿视移走眼神,“接呗。”
康妙祎没管。
语音断线,换成一通电话打进来,手机嗡嗡振动。
“怎么着,我帮你接?”
“我接不接跟你有关系吗。”
“有。”
蒋昱存在心底呛她,前任怎么不算关系。至少有亲过嘴的关系。
康妙祎抬手点了接听。
对面直白挑明来意:“康妙祎,我在你学校门口,可以见一面吗?”
十五分钟后,三男一女坐包厢里,八眼相望。
康妙祎一不做二不休组了个团圆局。恨不能让他们一个一个来,有什么话赶紧每人十分钟讲完。
聚一起他们又没话了,挨个讲些没头没尾的屁话。
把香槟当逗号用,吐几串音节,摸起杯子抿一小口。
两个男大学生根本不是梁澈的对手。
蒋昱存很鸡贼,每一口只沾沾唇。
孔淮真一大清早的就喝醉了。
梁澈体贴道:“他住哪个酒店?我送送?”
“不知道。”康妙祎闭闭眼,偏头用未开袋的厚湿巾方块戳戳孔淮真的手背,“孔淮真,你住哪?”
他垂着头,一副贤良学生的好脾气模样,“不知道,你先走吧,我,等等。”
康妙祎看一眼蒋昱存。
后者接收她的眼神,显出不情愿的大度:“去我那。”
梁澈叫来代驾,不放心地打道回府了。
康妙祎抱着纸箱,十步一回头,两个挺拔男生跟后边慢慢挪步子,到了公寓电梯口,蒋昱存拂开肩上的手臂,一把给人拍墙上。
康妙祎微微蹙一下眉,抬手要扶孔淮真一把,被蒋昱存侧身挡住:
“走你的。他没醉,顶多算头晕。”
“我没醉。”孔淮真低低补充,感觉下一秒就会晕倒。
进了302房门,蒋昱存攥扶着孔淮真的上臂,把人带去沙发。
这个孔淮真喝醉了也不说话,就一个劲要找康妙祎,念她名字,也不说别的,只是脸和眼睛带红,深情款款的,盯着她看。
“我要上课,先走了,有事下午再说。”康妙祎垂眼给他递去蒋昱存递给她的一瓶水。
“好。”孔淮真顺势躺倒,闭眼睡着了。
“不用开个空调么,或者盖个毯子,人着凉了怎么办。”康妙祎回头问,房间主人靠在柜台边盯她很久了。
“你不是急着上课?”蒋昱存抬手把空调温度调至30。
“嗯。走了。”
经过他身边,闻到跟孔淮真身上一样的香水味。
蒋昱存不玩香,喷香水的时候也不多,过生日朋友送他的那一堆香水盒子放了好几年没怎么动,其中几瓶柑橘调的喷在白色衣服上还会留有痕迹,他也就懒得搞。
待在曼哈顿的第二年,一时兴起点线香陶冶一下失恋的心灵。
起初,别人抽烟他抽香。还净买些珍惜货,那种海南沉香点一支,不出一小时,几百几千就烧没了。不过确有缓神效果。有朋友跑他公寓玩,一副吊儿郎当的鬼火少年样,却是个信教者,见蒋昱存大晚上点竖香吓得一哆嗦:“大哥,半夜燃香招鬼啊!”
“西洋鬼也招?”蒋昱存并非不信邪,自此不点竖香,换成盘香和香球。但抽香作用实在有限,于是他开始抽烟。
一回忆起那时候,就连着想起被康妙祎甩的滋味。
思绪飘远了点,被她去而复回的摁门拎声打断。
门未合紧,她推门而入,被门边的人吓一跳。
“蒋昱存?你蹲这儿干嘛。”
“头晕。”
“你也醉了?”
“嗯。”
“我忘记拿我的纸箱。”康妙祎端着办公箱,临走时又转身,将箱子放在玄关柜台,返回,停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去房间休息,或者喝杯温水。
蒋昱存靠着身后的柜门,散漫蹲着,垂头不语。
康妙祎好奇,也蹲下,偏头去看他。
看到湿红的下眼睑。
他哭了。
他居然哭了,康妙祎懵了。
她拔丝糖一样迟缓、粘黏又顺滑的站起身。
第一反应竟然是生出一种奇异的幸灾乐祸感,接着涌上一阵关切和心虚。
“康妙祎。”他深提一口气,起身后高她一大截,却垂着眼不看她,讲出来的话也是斤斤计较的小气记仇样,“真心喜欢一个人对你来说是多可耻的事情吗。凭什么啊?想分就分,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你抽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