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打算,继续为你寻医问药。”倚寒头也不抬的为他按摩腿,却被崔衡之的手握住了。
他的手苍白修长,手背的青筋清晰的暴起,隐藏在衣服下的身板因为病痛极为瘦弱。
“别说傻话,矜矜,你的人生还很长,我虽不能陪你一生,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走下去。”
尽管再不舍,但崔衡之知道自己已经拖累她太久,胸腔内的闷痛随着喘气疼的让他有些气弱。
“可是我除了你这儿,还能去哪儿。”倚寒靠在他的臂弯间,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她的心似破了一个巨大的洞,无法被填满,不安和无力愈发重,那种被抛弃的绝望感又笼罩在她心头。
她甚至都想,不然也随衡之一起走吧,黄泉路上他牵着自己,这样她也不必害怕了。
崔衡之眉头深深拧了起来,枯槁的眼眸被担忧淹没。
婢女进了屋,低头说:“二爷,二少夫人,三爷和三少夫人过来了。”
倚寒起身擦掉了眼泪:“叫他们进来罢。”
宁宗元夫妇直接进了屋,薛氏被屋内浓重的药气熏的蹙了蹙眉,随后一道纤瘦曼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当即一愣。
薛氏见冯氏见得不多,也就一次。
上次未曾细瞧,这次她仔细打量,控制不住的与自己比较了起来。
她一袭藕荷色齐腰交领襦裙,下着橘红罗裙,垂云髻下的那张脸眉若远山,眸似春水,既温婉又清冷,一双红肿的眼却显出浓浓的凄楚娇艳。
越瞧她越心绪不平。
若只是个寻常妇人倒也无事。
这样,叫她怎么放得下心,宁宗元提前揣了心思,只瞥了一眼就耳根浮起了薄红。
薛氏恨恨在他腰后拧了一下。
宁宗元脸色微裂,讪讪看了眼妻子,敛好神情正色行礼:“二嫂。”
“三弟,三弟媳。”倚寒福了福身,如烟似雾的嗓音很是悦耳。
宁宗元还是控制不住脸红,只得轻轻咳了咳:“我们来看看次兄,二嫂别太伤心,次兄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的。”
“多谢,进来罢。”
夫妻二人进了内间,坐在罗汉床上与崔衡之隔着说话,倚寒给二人上了茶,她纤细的手指托着杯盏,腰肢盈盈一握。
宁宗元眼都不敢抬。
薛氏时不时睨他一眼,眼中的愤愤都快溢了出来。
崔衡之精神不太好,说了些话便累了,宁宗元很有眼色的起身:“次兄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来看您。”
“矜矜,送送三弟。”
倚寒起身送夫妇二人出门,宁宗元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奈何薛氏抢在他前头与倚寒说话:“二嫂也别太伤心,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的。”
倚寒点头,没什么心力再说场面话了。
“留步。”说完薛氏夫妇便离开了兰苑。
待走远后薛氏拉下了脸,一句话也不说,宁宗元手足无措,抓耳挠腮的想哄妻子:“你别生气啊,你也知道兼祧一事我也做不了主,我母亲和祖母逼着我去,母命难违啊。”
薛氏冷笑,越走越快:“呵,是,你做不了主,你眼珠子都快黏到冯氏身上了,怎么,睡自己的嫂子很刺激罢。你们说的好听,什么看二爷可怜,以遗腹子的名义记在二爷名下,可那孩子与你血脉相连,你难道不会照拂他们母子?同一个屋檐下,总少不得碰面吧,你叫我如何自处,叫淳哥儿如何自处。”
宁宗元俊脸涨得通红:“住口,你、你好歹也是名门贵女大家闺秀,说的话怎的如此难听,一子兼祧两房香火是自古就有的习俗,我坐的端行的正,反正我问心无愧,我看是你嫉妒,所以才心思龌龊,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夫妻二人压低声音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薛氏气的抹着眼泪离开了。
宁宗元也气的脸红脖子粗,叉着腰打算出府寻友人诉苦。
结果刚刚走出小径就吓了一跳:“长、长兄,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啊。”
宁宗彦负手而立在月洞门后,威压极重,视线阴沉沉地盯着他。
说完他心里犯嘀咕,刚才他们俩吵架的话应该没被听到吧,他这长兄,古板苛刻,脾气很不好,先前他只不过是逃学去吃了酒就被他打了一顿手板,在祠堂跪了一宿。
若是叫他听到他们夫妻冒犯二嫂,肯定会责罚他们。
宁宗彦冰着一张脸,英挺的眉骨拧了起来,不耐的看着他:“有事?”
“没、没事,我先走了。”宁宗元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离开了。
他离开后,宁宗元站在原地紧紧闭上了眼,气息略有些重,脑中回忆起刚才听到的吵闹声,分外震惊,祖母竟不死心寻了老三去兼祧。
他本不该管,此事也确实与他无关,可他竟有一丝恼火,他下意识归结为是在意冯氏一定要做这荒唐勾当,觉得她对不起崔衡之。
就这么想要个孩子?
宁宗彦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兰苑门前。
“长兄?”宁宗彦被一声轻雾似的声音唤回了神,抬眸瞧见了站在屋门前神情疑惑的倚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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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吃瓜][吃瓜]
第13章
倚寒手中还捧着药碗,径直走下了台阶,罗裙宛如盛放的海棠,宁宗彦察觉到她走路有些瘸,大约是那烫伤很严重。
“长兄是来看衡之的吧,进来罢。”倚寒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
她刚刚哭过,也没有掩饰。
宁宗彦不知道该问什么,脑子里滚过的那些话好像也不适合问出来,心头的窝火倒是越燃越旺。
屋内比上次来药味儿还要重,宁宗彦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弟弟,病骨支离,苍白瘦弱。
“长兄。”崔衡之点了点头。
宁宗彦看向桌上的两杯茶水,目光闪烁:“方才老三来过?”
“是,刚走。”
宁宗彦无言,扫着视线细细打量倚寒的神色,想瞧出她的真实想法。
明明先前还缠着自己不放,跟前跟后,频频示好。
冯氏必然知晓他对这种事的态度是是不愿不喜且厌恶的。
一家子血脉混淆,让他不自觉产生了厌恶。
她既执意如此,宁宗彦只得想法子叫她离开了。
他抬眼看了眼倚寒:“弟妹所托一事砚华已经有了眉目。”
倚寒忙正色,宁宗彦瞄了眼外面以作示意,倚寒便起身匆匆一行礼便走了出去。
崔衡之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宁宗彦便解释了一通。
“二弟尚且年轻,成婚许久,可有要子嗣的心思?”宁宗彦进入正题。
崔衡之微微愕然,随后苦笑:“长兄是在打趣我吗?我这种身子哪还要的了孩子,即便能,我已打算终身不要,免得后代再承担这种病痛。”
宁宗彦点点头,隐晦说:“这种事,光看一个人的想法不行。”
崔衡之也明白他的意思:“矜矜与我说过,她也没有这个心思。”
宁宗彦垂下了眸冷笑,嘴上说的没有,却又同意了老夫人兼祧的打算,要么是诓骗崔衡之,要么还是想与自己攀扯不清。
亦或是想通过此事引起自己的注意。
宁宗彦指腹敲击大腿,沉思了半响:“我可以为二弟准备两份路引,以备无患。”
话语点到为止,崔衡之不会听不出意思。
他沉默垂首,长兄也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矜矜与养父的去留确实是要好好考虑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公府磋磨余生。
他不愿也不忍她为自己守寡,做一辈子孀妇。
“好,衡之多谢长兄。”
“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倚寒与砚华说完话后忧心忡忡的回了屋子,恰好遇到宁宗彦从屋内出来,一身玄色的衣袍威严刚峻,倚寒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见宁宗彦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好吧,倚寒对他的喜怒无常已经习惯了。四堂兄已经约好与她见面,反正目的达到。
她进了屋,崔衡之已经睡着了。
倚寒便放轻了脚步,披上了斗篷,出门时为他关上了屋门。
“崔叔,你照看着些衡之。”
崔长富唉了一声:“要出门啊。”
“对,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倚寒提着裙摆款款出了门。
最兴楼内,倚寒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四堂兄。”倚寒轻唤坐在床边的男子,那男子头戴东坡巾,一身素白圆领袍,娃娃脸,眉清目秀,倚寒一唤,倏然转过头来,瞪圆了眼。
“真的是你,冯倚寒。”
冯叙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水颤了颤。
“是我。”倚寒没他那么激动,直接坐了下来,家中四兄三姐,她唯独与这位四堂兄尚且熟稔,也不过是因为当初纨绔到了一起,俗称臭味相投。
“你快些与我说,查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