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好官。
“当然,”云舒道,“乔应年此人从不将希望都放在同一处,他定然暗中也与其他势力做了联结。”
赵婉笑道:“不过,我觉得哪怕是乔大人押宝押了无数,但堂而皇之做交易的,定然也只与咱们了。”
当初,两人去借粮借银之时,便是通过交易。后来与高兹一战,求援青州,也是通过交易。双方都明明白白地告知对方,能稳住关系的,无非就是利益之间的交易。
这一点,其他人未必能懂,他们懂,乔应年也懂,不仅懂,还能在此事上真诚以待,一个不画虚饼,另一个也不屑要虚无缥缈的权利承诺。
两人在烛火下看着那封措辞一点不像投诚,而更像是商人之间谈生意的信,不由得笑了。
如此交易,自然做得。
第115章 115质问
江河水暖, 绿柳扶花。
云舒随同影卫快马出了御沙关,而赵婉与几位将军,则率领云家军随后隐秘而行,同时, 乔应年的青州军, 亦有所行动。
分批赶路的云家军一路跨山涉水,由北向南, 直至离京一百里, 方在与云家关系向来紧密的荔州境内停驻。
荔州的府官, 正是二嫂的族叔,向来与御沙关遥遥举应。
云锋虽亡,尽管人走茶凉, 但到底树大根深,偌大的大衍, 还是有一部分人, 或与云家姻亲相扶,或与老云侯莫逆相交,在过去两年间,也悄然给予了云舒不少帮助。
另一边,云舒早于赵婉等人,于一个烟雨的清晨悄无声息地入了元京, 几经安排后,便扮作侍卫进了皇宫。
不过如今圣上居住之处御极殿重重障碍,想面见其人,却是十分不易。
在京设下的钉子早已秘密将御极殿内外的势力告知于云舒, 但宫中守卫到底不同寻常,想要混进去, 还是要多方打点,风险极高。
云舒的身世虽绝不是传闻所言,但在诸皇子与臣下眼中,可不是如此!若云舒归京之事被人知晓,恐怕明枪暗箭定会立时接踵而来。
好在云家大本营哪怕是不在元京,亦不乏有得力之人可用。
加上云舒可是从小便混迹于皇宫各个角落,在混世魔王时期,什么犄角旮旯他没去过?
到底还是循着小时偷偷摸到的路径,于深夜秘密渡进了御极殿。
御极殿中,满室冲鼻的味道相互交错,不间断燃着的顶级龙涎香,亦遮不住浓重腥臭的药味。
昏暗中,云舒见到了一位垂垂老矣的病人。
想起去岁见着圣上之时,这位仍耳聪目明、精神奕奕,然今日,云舒却只觉圣上已然是个真正的病入膏肓之人了。
春已至,御极殿仍然烧着地龙,整个屋内热度惊人。而圣上却面容苍白,更盖着厚厚的被褥。
他就那么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见着云舒的目光依旧和蔼。
显然,虽然外头皇子的势力已经将御极殿围得密不透风,但却依旧不敢苛待自己的父亲。
不仅不能有所慢待,与之相反的,还需愈加恭顺,让最好的太医诊病,太医不行,便大张旗鼓地延请民间名医,总归,是要将孝顺之名传遍大衍。
“云小子,你来了。”床上的老者喘息两声,声音垂暮,却并不露出半分死气。
云舒不由得想,他到底是圣上,在位数十年,积威甚久,即便身处如今樊笼般的殿中,亦丝毫不堕他帝王的气度。
“是,圣上,云舒来了。”他微微躬身,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在充满药气的室内显得有些沉闷。
圣上大抵躺在床上被掣肘已久,并不介意云舒礼数未曾周全,他语气中带着些许喜意,仿佛对云舒到来的速度尚算满意:
“算了算时间,你也该是这两日到了,且近些来,让寡人瞧瞧,你如今可有变化。”
云舒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见此话,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抬了下巴。
他道:“在边关一年多,岂能没有变化,圣上,云舒变化甚大。”
他居高临下,看了圣上一眼,见对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意,心中却很是麻木。
从前在元京时,若见着濡慕的圣上如此看着自己,他心中总是十分欣喜,能得这位在位期间功绩卓著的帝王的一句夸赞,对皇子们来说尚且不算容易,他却从来不缺,往往当着众皇子的面,他还敢大胆地炫耀一二。
受此盛宠 ,他云舒过去孤身一人在元京,日子过得并不算差。谁敢不长眼睛冒犯于他,他定然能循着机会,毫不手软地报复回去,再如何,也有圣上兜底,旁人自得忌惮万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圣上的欣赏不仅不感到欣喜,反觉得十分麻木了呢?
大概,是从真正逐步了解这位的真实面目之后吧。那些所谓的盛宠,那些所谓的骄纵,都不过是在隐秘地达成他自己的目的罢了。
有目的的爱护,还是爱护吗?
云舒不知道,他曾在心中百般思索,却从未有过明晰的答案。
“是啊,你更黑、也长得更加壮实了,寡人很欣慰。看来御沙关,到底还是比元京更适合你。”圣上眨了眨浑浊的眼睛,说得真情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