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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暇赴死_核融炉【完结】(13)

  前台警察看我灰头土脸的,知道我遇上了难事,一个劲地问我怎么了,他也可以帮我解决。

  我说你解决不了,我要找卢警察,你快帮我叫他。

  我嘴里黏黏的,喉咙也哑了,声音还抬得老高,状态颇有点歇斯底里。

  警察赶紧把我带到接待室,然后去叫人。

  卢警察匆匆赶来,看到我一脸震惊,「阿洄,你回来了?你妈她……」

  「我妈她出事了,是不是?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卢警察迟疑着不说。

  于是我问他:「我小时候收到的圣诞礼物,是你送的?」

  比起更高级别的不能说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卢警察说:「是你妈托我买的。那几天我刚好去市里交流学习,你妈跟我说你在学校不开心,想给你个惊喜让你开心一点,让其他同学能关注你。所以托我在市里买个好点的礼物,还一定要装成圣诞老人送的。我也不会挑,看城里人都买的那个,我就买了。」

  也是母亲。

  当年她明面上劝我不要在意别人,但她知道我想要朋友。

  我无法思考太多,我只想找到她——

  「妈妈她在哪儿?求你告诉我吧!」我哭喊道。

  卢警察踌躇片刻,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

  他说,母亲被抓了。

  前段时间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母亲来自首,说她是 2000 年杀人分尸案的真凶。接待她的警察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假的。那名警察赶紧上报了。

  卢警察得知后,也不相信,但按流程还是带人出了警。母亲把他们带到我家地窖,指认了现场。

  卢警察在地窖里,发现了人的半截小手指。

  经过现场勘查,地窖中还有很多碎骨,泥地浸满了血,灯一打都是乌黑的。

  经过 DNA 鉴定比对,这些碎骨正是来自十几年前那宗悬案的被害人陈殊。

  最后母亲因为涉嫌杀害陈殊被抓,现在人在看守所。

  可是,为什么卢警察发现的是小手指呢?那个小手指明明是我高二那年发现的,后来母亲说她会处理的,就拿走了。

  大二时,我回地窖采集泥土和碎骨,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叫我不要管,她会找机会填地窖的。可一直拖到我大四毕业都没有填。

  出国临行前,我再三嘱咐她填地窖,结果她还是没填,她把地窖保存得好好的。

  母亲她根本不想销毁证据,根本不想填地窖,她把那半截指骨又放了回去,她是故意的。

  这事曝出来后,镇上的人都很震惊,谁都想不到母亲一个瘦小的跛脚女人,竟然能杀死一个高大的男人,还把他分尸。

  可母亲对她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还详细供述了她杀人分尸的过程。

  1998 年秋天,在母亲的诱导下,陈殊暗中来了我家。母亲让他喝了烈酒昏死过去,而后把人拖到地窖门口,从楼梯上推了进去。

  她把人绑在椅子上,关在幽闭无光的地窖里好几天,把人关得精神失常,而后用一把剔骨尖刀将他杀了,又用斧锯分尸,分批送到山上掩埋。

  那段时间母亲请假在家,根本不是为了和父亲团聚,而是在处理尸体;我听到的家里的声音,也不是父亲,是陈殊。

  母亲独自一人做了这些事,她白天在地窖里分尸,晚上就能擦掉脸上手上的血,做拿手的香葱炒蛋给我吃,问我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她把尸块都处理完,转身又让卢警察从市里给我带圣诞礼物。

  ……

  从小到大,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我却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但我的内心竟然很平静。

  因为是最亲的人,即便听到了如此残忍的罪行,我也不觉得害怕,她在别人眼里是精神病,是杀人犯,在我眼里只是妈妈。

  她还活着,目前很安全,这就是好事。至于她杀人,这事一定有隐情,还有时间,我还能想办法。

  卢警察说:「这案子十几年了一直没破,谁都想不到会是她干的,直到现在她也只是认罪,不肯悔罪也不说动机。也就是说,她只是客观地陈述自己是怎么杀人的,其他主观的想法一概没有。

  「她唯一的从轻情节就是自首,可自首这种事越早越好,她拖了十几年才来自首,作用已经不大了。如果她能讲出被害人的过错会更有用,我、律师,甚至公诉人都反复问过她,她都不理会,像是对人世间没有留恋了,一心求死。她只苦苦哀求我不要告诉你,说告诉你也帮不上忙,只会让你伤心。可是这事毕竟太大了。」

  我头脑中一根弦猛地绷断了,「现在到哪一步了?」

  卢警察不忍心看我的表情,别开了眼睛,说:「庭审已经结束了。杀人分尸属于作案手段极其残忍,又在逃这么多年,一审被判了死刑。」

  「凭什么?陈殊又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陈殊确实不是好人,当年还被立案通缉,可再如何十恶不赦的人被谋杀,也都必须查清真相。因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也有作为人的权利,其生命权也受到法律的保护。他做了坏事,应当被法律制裁,而不是被非法剥夺生命。」

  我理解卢警察说的,可这种事落到自己家,就没办法这么客观了。

  卢警察说:「你别急,现在死刑复核阶段还要两个月,还有时间。既然你回来了,趁着还来得及赶紧去劝劝你妈妈,说不定她看到你就不忍心了。」

  「她本来就不想让我知道,我突然出现可能会刺激她。还有时间,我还能想办法。」我忽然想起那个邮电局的女人说的话,「卢叔,你知道我妈有精神病吗?」

  「我理解你救母心切,但这条路行不通,她没有,她的思维逻辑很清晰,做过司法精神病鉴定了。」

  「她现在是没有,可能以前有呢?你估计不知道,我得去找知道的人。」

  我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还想找谁?」卢警察拦住我,「阿洄,已经很晚了,你很累了,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到时候怎么帮你妈妈?我现在带你去吃个饭,然后好好睡一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卢警察这样一说,我才发现我真的好累,也好饿,我跑了整整一天,时差都来不及倒。

  我只是看到我头上那只钟,它告诉我快一点、再快一点,所以我一直在奔跑。

  我稳了稳心神,想起卢警察应该还知道一些镇上的事,于是跟着他去吃饭。

  我想知道父亲是不是还活着,1996 塘口仓库爆炸的那一夜,父亲有没有假死。

  今天走了很多路,问了好些人,我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但我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卢叔,你知道秦方吗?」

  「秦方?」卢警察听我提起这个名字,一脸诧异,「他也是烟花厂以前的一个工人,但和你家没什么关系,你问他做什么?」

  「小时候听说过这个人,但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就是问问。」

  「秦方 94 年那会儿失踪了,很多人都怀疑是被陈广害了,但没有证据只能算失踪。一直到 99 年烟花厂被查,陈广的手下指认了埋尸现场,我们才知道他早就死在这里了,推算死亡时间差不多就是失踪的那一年。」

  「94 年吗?我怎么记得是 96 年……」

  「是 94 年。」

  「真的不是 96 年?卢叔,您好好想想。」

  「当然不是,秦方失踪的时候我还没毕业,我是从爸妈口中听说这件事的。你那时候才几岁,哪里记得清几几年。」

  是啊,我那时候才几岁,能有什么深刻印象。

  在母亲的讲述中,秦方是 1996 年为了举报烟花厂勾结小作坊,被陈广的人杀死的,随后陈殊把父亲诱骗到仓库迷晕,将杀人的罪行嫁祸给父亲。父亲通过爆炸假死,得以脱身。

  可秦方明明是 1994 年死的,他的尸体被埋在山林间,从此人间蒸发,直到 99 年才被发现,和 96 年的仓库爆炸完全挨不上。

  ——所以陆律师,您说的是对的,这才是黑社会的做法。他们肆无忌惮,对于我们这些小人物根本懒得用心机,直接杀了埋了就行。

  秦方确实死了,但和我父亲毫无关系。

  他的事跟我父亲的事,根本就是相隔两年的两回事。

  ……

  由此我终于明白了,都不是父亲。

  在地窖中杀死陈殊的人,不是父亲;保护我不再被霸凌的人,不是父亲;送我圣诞礼物的人,不是父亲。

  只有仓库爆炸后的尸体,真的是父亲。

  高二那年,我误打误撞发现了地窖的秘密,就在从县城回市里的那短短两小时车程中,母亲想好了那段为我编造的谎言。

  正如卢警察所说,当年我还小,镇上发生的很多事我只是模糊有个印象。而母亲太狡猾,她混淆时间,杜撰不存在的信息,结合我小时候的经历,把现实加工得一半真一半假,利用我模糊的记忆来诓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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