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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暇赴死_核融炉【完结】(16)

  她说:「我和直系亲属已经断绝联系了,不必通知。」

  我说:「法院会尽力寻找,但是找不到也没办法。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是吗?」

  贺遥没有回答。

  我决定直入主题,「贺遥,审判已经结束,基本都尘埃落定了。但我心中很疑惑,你真的没有任何原因地就能残忍杀死一个人吗?」

  「如果您没有其他要告知我的,那就结束会面吧。」贺遥准备起身。

  「听我说完。」我正色道,「这案子审判阶段是另一个律师负责的,现在已经判完了,死刑复核阶段他把你的案子交给了我,我需要做的工作其实很少,你被判死刑对我的影响也很小。我手头事情本来就多,但还是多花一点时间询问你的动机,不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而是为了你自己。」

  「谢谢,你不需要为我考虑。」贺遥说着,又诚恳地补充了一句,「这案子太久远了,即便我说了动机,也没有证据能佐证,当年的当事人也不在了,说了没有意义,对结果没有影响,那还有什么必要说?空口无凭的话,你们难道就会相信吗?」

  我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应当跳出法律的框架来看这个问题。我们都不相信没关系,但起码有一个人会相信,就是你女儿。」

  贺遥抬眼,死死盯着我。

  我想应该奏效了。

  「你不用紧张,我们没找到你女儿。」我压抑住紧张的心跳,继续说,「容我猜测一下,你迫切地把你女儿养大成人,让她可以脱离你独立生活,然后你就可以坦然的面对你的命运。你想要静静地离开,不让她知晓你的真面目,也希望她不要再找你,为此你肯定做了一番安排,不是和她断绝了母女关系,就是对她撒了谎。如果是前者,那就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我们可以现在就结束会面。」

  贺遥没有回应,但也坐着没有动。

  「所以你是对她撒了个谎,对吗?」我了然道,「那么我请问,你的谎言够圆满吗?能让她没有丝毫怀疑,一辈子都不再找你吗?」

  当然是不圆满的,她的两个谎言都很仓促。

  第一个谎言,谎称钟越山没死,但是多年来钟洄都没见过父亲,甚至没有通话过,时间长了必会有所怀疑,到了 2020 年,她所谓的追诉时效到期的那一年,更是会不攻自破;

  第二个谎言,她要陪钟越山换个地方生活,保险起见要和钟洄切断联系,等安顿好再说。这样的说辞纯粹就是为了稳住钟洄一时,时间长了钟洄肯定要起疑。事实上钟洄没几天就起疑了。

  我了解她们母女的很多事,即便不能说,也能引导她。

  贺遥垂着头,没有回答我。

  「我想你是个很好的母亲,前面的事你都做得很好,但你这样的收尾,恕我直言,非常不负责任。你纯粹只是不想面对她,想趁着她还不知道赶紧了断自己,那你有想过你死以后的事吗?你的谎言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反应过来后,一定会疯狂地寻找你,寻找真相。如果你的案子无人问津倒也还好,关键是你这案子太大,你们镇上的人都知道,现在你被抓,镇上的人也都知道。等你女儿回了老家,都不用她主动问,左邻右舍可能就直接告诉她了。

  「到那时,你是希望你女儿相信众人口中的真相——母亲是个毫无缘由就把人杀害分尸的女魔头,还是希望你女儿知道你另有隐情?

  「你把真相告诉我,没有证据没关系,我们不相信也没关系,但我们可以帮你转达给你女儿。她不需要证据,就一定会相信她的母亲。

  「起码让她知道,『我妈妈不是坏人』。有时候,你离开的原因往往比你离开的事实更重要。」

  说这句话,我也是有底气的。

  因为编造过第一段谎言的贺遥比我更清楚,她的女儿钟洄多年后还是无法接受父亲死去的事实,但更在意的是父亲是否是偷烟花的坏人,为此她为女儿塑造了一个英雄的父亲形象。

  贺遥沉默,我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最后她终于松口:「好,我告诉你。」

  我捏紧手机,想起刚才的短信内容,我已经有了预感。

  就诊记录告诉我,贺遥当年被劝退后半夜离家出走,并非摔下山坡摔断了腿。

  她是半途中被人强暴了。

  这是她当年精神受刺激的根本原因。

  第13章

  贺遥的讲述——

  陆律师,我所要讲述的事实,除了唤起我的伤痛以外没有什么作用。

  假如我死后你遇到我的女儿钟洄,请你有所取舍地告诉她。

  我从小渴望走出大山,不甘心一辈子待在闭塞的县城,过空洞乏味的生活。

  我想我是有价值的人,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去,考上城里的大学,有一番作为。

  可对于我父母来说,我的价值仅仅在于样貌。他们怕我离开了小镇就再也抓不住我,只想让我尽快嫁个好人家,多换点彩礼回来。

  1990 年,我因为顶撞老师,被逼着退学,这刚好遂了我父亲的愿。

  他们要断我的路,那个家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一时气极,趁夜离家出走。

  一直走到无人的山路,我才发现被人尾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男人冲上来,捂着我的嘴,按住我欲行不轨。

  我拼命挣扎着想逃,激怒了他。

  他把我推倒在地,把我的脚踝搁在石头上,而后对着我的小腿猛地一踩,又补了好几脚,直到生生踩断了我的小腿,让他得以实施暴行。

  我痛得想死,但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

  是烟花厂厂长的儿子,陈殊。

  镇上居民都早早休息了,只有他还在外面游手好闲。

  他看见了我,心中起了歹念,一路尾随我到山路,强暴了我,还踩断了我的腿。

  此后我拖着我这瘸了的腿,很久很久都没能走出我想要走出的县城。

  ……

  后来父亲在山上找到了我。

  他妄想让陈殊对我负责,把我娶了;但陈殊只是一时兴起玩玩,不可能娶我。

  父亲也不敢强求,毕竟烟花厂这根枝太高也太危险,要是拿捏不好轻重,全家人都得遭殃。

  陈广出面赔了钱私了,又让陈殊面壁思过,不准他再沉迷女色。

  这事没有报案,就这样结束了。

  镇上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我半夜离家出走把腿摔断了。

  后来父亲带我到市三院接腿,住院住了一段时间。

  三院医生发现我精神状态不对,于是我又被带到心理科。

  心理科医生给我做了检查,她给了我很多精神层面的帮助,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好,她没有开药。

  后来腿接好了,就回小镇了,也就不再看心理问题了。临走时,心理医生还送了我很多心理方面的书。

  父母担心我嫁人的问题,一回镇上就给我物色亲事,黄了好几次,最后我和烟花厂工人钟越山成了婚。

  婚后我不敢多出门,一直待在家里;越山对我很好,他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地对我好,让我慢慢走出了心理阴影。

  我一直很愧疚,因为当年我是瞒着那件事,嫁给他的。

  ……

  转折发生在越山被工人打的那一天。

  他在厂里被工人群殴,我气不过,直接冲去了烟花厂车间。以往我很少出门,更不会往烟花厂的方向去。

  那次去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在厂里看见了陈殊。

  陈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像是好几年没见我,忽然又意识到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一样。

  后来我赶紧回家了,不敢再出门。

  可陈殊已经对我起了心思。

  他忌惮他父亲。陈广知道他闯过祸,勒令他不准沉迷女色,可越压抑他就越想。

  他经过我们村上,看见我女儿在外玩耍,送了两支烟花棒,让我不识字的女儿带纸条给我。

  纸条上写着——

  晚上十点到塘口仓库,否则告诉钟越山。

  我怕越山知道后会伤心,我别无他法。

  晚上趁越山睡着后,我拿了他的钥匙,去了塘口仓库。

  我忍受着巨大的身心痛楚,又就范了一次。

  事后我精神萎靡,终日惶惶。越山发现了不对劲,再三追问我。

  最终我还是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他。

  那一夜越山蹲在家门口,抽了很久的烟,而后回来抱着我,叫我别多想,他会想办法。

  可我知道,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然后第二张纸条就送来了。

  女儿贪玩,忘了把纸条给我,回来就随手放在了桌上。

  当时我在厨房忙碌,没有看到,是越山下班回来先看到了。

  晚上九点半,越山说仓库那边有事要处理,去看一下。

  我没有多想,可哄女儿睡觉时,心里一直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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