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合着就他一个没新衣服穿!
想了想,他冲着封离离开的方向狠狠噔了一眼:
不要脸的狐狸精!
忽而,他如同想起来什么一般,“诶”了一声,“说起来,梦留尊者不是还在那里吗?他没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只是个医师,与我们又没有干系,俞氏不会拿他怎么样。况且,”李闻歌摇了摇头,“玉姑娘能不能醒还得指望他来救,但人醒过来之后如何,只能……自求多福了。”
“……恩人。”
不远处的棚屋里传来封离的声音,李闻歌闻言拍了拍衣裳,站起身,跨过一道破烂的门槛走至他身前,“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一只手的指尖扯着腰间的系带,语气磕磕跘跘道,“在下……不知这件外裳该怎么穿。”
“恩人可以帮一帮在下吗?”
李闻歌了然笑笑,走上前去轻车熟路地绕过他的腰身,腰封将劲瘦的窄腰束起,绦带穿过玉钩,打成一个漂亮的结。
她低着头松了松挂在腰带上的翡翠穗子,抬起眼来随口问了一句:“你今夜吃饱了吗?”
“什么?”
封离怔愣了一瞬,眨了眨眼,回忆了一柱香前两人衣带交缠的模样,喉结不住轻动,难耐地再度吞咽了一回。
他只吃了……一点点。
耳尖染上一层薄红,四下无声之境,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惊惶不已。他不太确定那时他盯着她的双眼诱引,是否被她闻见了周身溢散的魔气。
也不太确定她开口问的这一句,是不是表明她对自己已经有所察觉,又或是有心试探。
他已经做的很小心了。
还是被发现了么?
“你脸红什么?”李闻歌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眼尾,“我问你有没有吃饱。没吃饱的话,我去猎只野山鸡来,我们好垫一垫肚子。”
呼。
他心下一松,唇角终是弯了起来,也跟着笑了笑。
“酒水伤脾胃,在下喝了不少,便不吃了。”他蹭了蹭她的手心,“蒂罡小师父若是晚间不曾用过膳,不若给他加加餐食也好。”
“你倒是会替他着想。”李闻歌颔首,“快出去烤烤火吧,城郊荒无人烟,实在太冷了,小心得了风寒。”
封离颔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渐深。
原本这种交易方式他从不屑于使用,一是杀了那些修士轻而易举,着实没必要多费力气。二是……
他收了笑意,没有再回忆下去。攻克眼前这个不可多得的灵丹实非易事,操之过急只会险上加险,唯有徐徐图之才是上计。
只不过一等再等,着实令人饥饿难捱。
他卷起舌尖舔了舔唇瓣,忽而改变了自己摒弃了百年之久的想法——
或许偶尔一用,也不错。
*
俞宅。
俞成玉受了伤,身体虚弱,再加之先天便有心症,不宜移动,只能在抱厦处安稳躺上一夜,待明日再看情况如何。
不过今夜楼阁坍塌也算是有惊无险,梦留替她仔细清理了脸上的伤口后,发觉状况远比想象之中要好得多。
先前面上都是血迹,大多只是因为头上破了皮流了血染红一大片所致,其余的地方只有些许擦伤,只要好生将养,不过月余便应能恢复。
只是……
她何时会醒呢。
他转过头看向那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先天便有心症,少时又落入水中,再后来便一病不起,成日各种偏方奇药都喝遍了,身子没见好,人却被折磨得只能靠养方吊命。
命途多舛,说得大抵如此。
那张此时已被擦干净的脸仍旧苍白,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将那张面孔与梦境中的脸再度重合。
三郎和她的前世究竟有什么纠葛,今生的她在又有什么样的过去,只有等她真正醒来的那一日,才能知道答案。俞家人对她的疼爱浅薄地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纸,尤其是过了今夜,更为分明。
昏黄的灯烛影影绰绰地映着他的脸。梦留转回身去,暗想道:不知李姑娘他们可有查探到什么,也不知此时封公子是否与她在一处,处境又可安全。
罢了,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他吧。
他会尽所有的可能,医治好她。
师父传下来的医书传到他手里,年岁有些久了,翻起页来窸窣脆响有些吵人,那只翻阅的手又放轻了些动作。
正此时,背后躺在榻上的人忽而睁开了眼睛。
她骤而抬手死命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张着嘴嘶哑地发出嗬嗬气音,弓起身子拱起双足猛力地蹬着榻尾,面色霎时乌青,痛苦至极。
梦留被这番声响惊起,跨步上前去扯拽她的手,病中之人的力气应当羸弱,但她却不然。他将她的手禁锢在掌下时,额上已渗出了汗,可俞成玉的面色仍旧青紫,奋力地挣扎摆脱。
“好疼——”
从急促的呼吸中憋出了一个字,她躺在榻上,只觉浑身像被碾碎了一般,又或是像在接受凌迟,一刀一刀地挖在身体上,切割一块又一块带着血色的烂肉。
有人、有人动了她的灵器!
那股疼痛逐渐强烈,她感觉自己如身首异处一般,浑身既凉飕飕又若刀尖滚油,极端的拉扯令其就要爆出魂体,她拼了命地压制着那股滚烫的在体内翻涌的气息,睁眼看着有一近在咫尺的肩臂,猛地便张口咬了上去。
梦留吃痛地皱眉,但凭着本能还是没有松手,他趁着她此刻发狂,从袖中引出长针,刺进了她的后颈。
俞成玉瞪着一双无神的双眼,瞳色发灰,刹那之间安静下来,又重新倒回了榻上。
这一针刺入魂脉,生生将她体内的爆热驱散为净。那股生冷的寒气夺回了主动权,游入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仰起了脖颈喟叹。
室内的灯烛骤然便被一阵阴风吹灭,梦留起身拢住火折子去点,还未走至跟前便又灭了。
他再度点燃,却恍然惊觉一双手从背后摸索试探至身前,抱住了他,侧过脸来将他手里的火光一举吹灭。
梦留僵硬地愣在原地,手中攥着那枚火折子,凝滞许久,却不知该如何放下。身后的人紧紧贴着他的背脊,双手锁在他的身前,气息寒凉如冷冰。
那种寒意激得他一瞬间便浑身战栗,阴森的气息自脚底向上蔓延,腰间的手贴着他的手,凉得他的皮肉起了细细的一层鸡皮疙瘩。
“……你是谁?”
呼。
她又对着他的颈侧,浅浅吹了一口气。
“你转过来看看我,不就知道我是谁了么?”
她附在他耳边撩拨,伸手拽住他的面罩,意图一把扯下,被他险险按住,又速速起身将人猛地推开,“请姑娘住手!”
他退出去,打开手中的火折子,却如何也点不燃。
“好哥哥,为什么要拒了小女?”
“哥哥想要看清小女,只须离小女近些,走到小女身前,不就好了吗?”
他退至门前,将门推了一个大缝,借着屋外的些许光亮看清了站在屋内女子的脸。
是俞成玉,也是他梦里的人。
她的脸不再如日里那般干瘪得毫无生气,与他梦里所见的一样,腮肉凝在颊边,除却一张脸白得过分,口脂艳得过分,旁的无甚差别。
这样一张面孔从困扰了他几日的梦里忽而出现在他的面前,竟还让他有几分恍惚。他闭了闭眼,低声问道,“你是谁?”
“你不是俞成玉,对吗。”
女子媚笑一声,“当然,小女不是俞成玉。”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她也不是俞成玉。”
梦留登时便蹙起了眉,“你说什么?”
“此话何意?”
不等他追问,她便大步跑过来扑在他的身上,贴着他的脸侧吮|吻,用脸颊蹭着他的面罩,“话真多,先让我吃一口,我就要饿死了!”
下一刻,梦留旋身挣开她的手,不慎被其勾住了脑后的细绳,面罩脱落间,又被他堪堪拿手稳住,重新系了一个紧得扯不开的死结。
“姑娘自重!”
“自重?”女子被他推了一个趔趄,也不恼,回过身来,摆着腰肢又走至他面前,将脸凑近他,好让他看清楚那双没有眼珠子的双目,“小女是鬼,又不是人,何来自重一说?”
“人家只是饿了而已,好哥哥,你就让我吃一口,也不行么?”
梦留板着脸,“与我何干?劝你莫要耍花招,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从实招来!”
她对他的怒斥充耳不闻,舔了舔嘴唇,“难为你称我一句姑娘……真动听。我保证,一定会让好哥哥你欲|仙|欲|死,一点儿也不会疼的,嗯?”她围着他转,抚上他的肩头,“哥哥这般良善之人,就允了小女吧。”
梦留不欲多言,抬步便要往外走去,却被她一个挥手拦在了门前。门扉紧闭,他扣着门框,却如何也打不开。室内的光线尽失,他努力地辨别,却仍旧看不清她的位置,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