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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闻起来香香的_桂花浮玉【完结】(40)

  “……造化弄人?”

  “是啊,我俞长恭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他要这么不把人当人,他要这么罚我?我原本能有一个圆满的家,贤惠的妻子和聪颖的孩子。”

  他双眼猩红,“为什么?为什么说不在就不在了,为什么?我俞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来日能让我们俞家光宗耀祖的盼头,为什么偏偏死的人是他!”

  “为什么不是你!”

  他转过头来,朝着脸孔与俞成云有八分相似的女鬼怒斥道,“凭什么死的不是你!”

  “玉儿是打娘胎里就护着的,生怕出了一点差池。他生早了时候,又是小的那个,接生婆子说了,他被长姐挤在一旁,颈子也被缠住,好不容易才救活了,却落个天生弱症。”

  “我夫人,是最盼着这个孩子出世的人。”他涕泪涟涟,“她是家中最小的姑娘,兄长皆在地方为官,可她偏偏挑了我这么一个商贾,甘愿下嫁。”

  “岳丈不允,她绝食了半月,最终还是与我结了亲。日子初初过得滋润,可渐渐地,也就没我们所想的那样好了。”

  “士农工商,不过只有自家院子里的下人把我们当主子罢了!出了这院门,你瞧瞧邻里街坊,哪一个真心敬我重我?若不是抛金掷银地不知花了多少到处打点,你们当真以为这北街能由我俞氏说了算?”

  “三年无所出,加之满身的铜臭让她的那些兄弟姊妹们从来不肯正眼瞧上一回,出了这越姑城,我们走去何处都低人一等,空有金银财宝又能如何?”

  “积年累月如此,怎会不成心病!”他摇着头,“我自知无用,帮衬不了一二,每每看她被娘家人挤兑,我却无言以发,我心中又何尝不痛!正值此时,朝中改制,荫蔽转为科考,而夫人正值有了身孕——”

  “这不是天赐的福分,是什么?”

  他又叹又笑,又恨又悔,“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夫人她对这个孩子有多少期盼!她为何会早生华发,为何会久病不愈,为何有心症而不得治,都是因为那个丧门星,如若不是她作祟把玉儿推入湖中,我俞家,怎么还会如今日!”

  “早就该溺死的……”

  “我早就说,这孩子,不该留的。”

  第29章 这样就算是爱了么?……

  “为什么我就该死?”

  李闻歌回头看去, 被四方符咒围困的色鬼冲撞着眼前不可能击破的屏障,空洞的眼里流着血泪。

  “为什么死的人就要是我?”她咧着嘴角,苦涩地笑着, “你们为他赐名成玉,多好的名字,盼望他成如玉公子之姿,那我呢?”

  李闻歌看着她如痴如狂的面孔,有些出乎意料。

  如今开口的,是她,还是她?

  俞成云……回来了吗?

  “凭什么我就要做一团云,聚时供你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散时就要变成可有可无的一枚弃子。你们何曾想过,想过我被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 我会是何等无助?”

  “与其说是俞家的女儿, 我不若说是一个寄养在家里的外人,到了年岁就要嫁作他人妇, 和天上的云一样, 没有去向,更没有归宿!”

  “哪一户人家的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 你问问你的母亲,问问你的姊妹姑姨!”俞长恭脸色青紫,“老夫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让你做十余年养尊处优的闺中姑娘,你却不知好歹, 害死了你的亲弟弟!害得你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心症频发,身子每况愈下!”

  “你真的以为, 我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么?”她的眼里生出血肉,眉眼渐渐明晰,是一双燃着鲜红血色的眼,冷眼看向俞长恭,“你真以为,你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你就能落得一身轻松了?”

  她仰头笑得痛快,“你不知道吧,这多年,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我说了多少遍,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到最后连我自己都累了。可是怎么办呢?他是你捧在手心的金疙瘩,你的宝贝儿子死了,我除了承受,还能怎么样呢?”

  “你对他千娇百宠万般顺从,每日哄着他高兴,什么东西都要给他最好的,连眼睛都挑花了。渐渐的,金贝壳玛瑙石他都看不上了,反而连我编的平平无奇的草头环也要抢去,不是剪碎了,就是用脚狠力地跺。”

  “还有荷包,发钗,衣裳,但凡是瞧见我不顺眼,我就知道,这些东西一定躲不过被毁掉。”

  她笑笑,“你往我房里送的那些好东西,我没有用,因为我不配。你养出来这样一个纨绔子,也就别总在家宴数落我穿得寒酸了,不行么?”

  “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做过他的长姐,在他的眼里,在你的眼里,我与那些身边只能以他为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丫头无甚分别。”俞成云只觉自己眼眶发热,满腔的委屈要诉,却无论如何也流不下泪来了。

  “那一日,是我站在湖边的。”

  “我说了,是他从身后把我推下去的。他知道我会凫水,所以故意不救我,可是你忘了吗?我风寒尚未痊愈,那么深的湖水又不曾化冰,你来告诉我,我到底要如何自救!”

  “他就在岸上站着,看着我笑。我挣扎地越厉害,他就笑得越欢。你知道什么是单纯的恶吗?”她连连摇着头,“我知道你宠爱他,我这个做长姐的从来不曾拿腔作调,更与他无仇无怨——”

  “你问问他,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胡言乱语!”俞长恭喘着粗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弟弟从湖里被救上来,医师亲口所说,是在湖中泡了许久,才落得重疾,若不是此,他又怎会连发多日高热不退,惊厥致死!”

  “因为这是他的报应!”

  “种因得果,怎么这时候你就不讲求这个了?平日里对我动家法,动不动就棍棒相加的时候,你总是让我跪在地上想,想想我为何会受罚,是种了什么恶因结了什么恶果,你总是让我反省,让我去找自己错在了哪里,可我做错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

  俞成云嘶声吼叫着,“我被湖底的长草缠住双腿的时候,我被一点一点拖进水里的时候,他终于跳下来了。”

  “我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或者至少只是慌了害怕了,才来救我。可我不曾想到,他只是为了把人叫来,而上演一场后倒打一耙的好戏。”

  “而你,你是我身生父亲,在我被捞上来尚且昏蒙不省人事的时候,就给了我一记耳光,指着我的鼻子怒骂,问我为什么要害他——”

  “我那时连眼睛都睁不开,我看不清你的神情,可我知道,在他落水的那一刻,我的罪名早就被定下了。”

  “不可能……医师所说字字为证,玉儿他比你在水中……”

  “来来回回说这些车轱辘话,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你日复一日毫无保留的偏袒,和习以为常地问也不问便往我的身上泼脏水,医师的话显得多么无足轻重啊。”

  “就好像,如若他说的是假话,你就会从你的金疙瘩那儿为我讨回公道似的。”

  “旧病未愈又添新病,我病得下不来床,却还能好端端的活了下来,而你那个宝贝儿子,娘胎里便带了弱症,即便是你这些年当成金枝玉叶地好生将养,也只能被高热带走性命,与你天人两隔。”

  她说道兴处,仰头畅笑了起来。

  “这就是造孽啊……”

  “你造下的孽,你不还,总要有人替你还的。”她唇角笑意讥讽,“你拼了命地想要你的孽种回来,只可惜,人间不如意事常八|九,你越想要的,就越是得不到。”

  俞长恭怒极反笑,“好,你若说当年之事是老夫错怪了你,但玉儿的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且不说他,不说俞家,光是你母亲一人就受了多少苦楚?她生育你爱护你,她又有哪一处对不起你!”

  “是啊,她生我养我,也曾经在许久之前,和喜爱俞成玉一样,喜爱我。”俞成云闭上眼,任自己沉溺在为数不多的残存的美好回忆里,“那时,我还是她的孩子,每晚睡前都会来看看我,我同她撒娇讨乖,她也会坐在我的床榻上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读小人书,唱童谣。”

  “可是后来,她慢慢地就没那么喜爱我了。”

  “因为俞成玉他总是哭闹,大一点便总是闯祸,她变得力不从心,不再管顾我。直到那一日夜里,他受不住病便去了,就是那一刻,我的母亲,不再是我的母亲了。”

  “她的心随着那个孩子,一并走了。”

  伤感之处难免动情,封离站在李闻歌的身旁,垂着眼静静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尚在昏睡之中,却忽而感觉有人抱住了我。我闻到她身上的梅香,以为她是来我这里寻求一丝慰籍。”俞成玉顿了顿,抬起头来,“毕竟我是她唯一的孩子了,不是吗?”

  “可她从背后搂着我,那只手那么暖,说出口的话却那样冷。她附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为什么不能是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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