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何必管我!”
封离被她用内力束住手腕,动弹不得,气急之下仍旧不愿妥协,“我不过只是、只是个贱奴,你救我,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不若你杀了我,教他爽快些,还能许给你仙丹灵药,长乐无极!”
见李闻歌不说话,他喘着气,闭着眼道,“我是妖,是妖怪……”
“我是妖怪……”
“若真是妖,也不必我如此费心 。”她摇摇头,抬手覆在他的额上,轻轻摸了摸,“话说回来,你小时候比现在可招人疼多了。”
“想要有人护着,想要有人陪着,只要有人肯抱抱你,就乖乖听话。怎么年岁渐长,一点儿也不乖了呢。”
“反倒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呀。”
被牵制着的人登时不再挣扎,怔愣着僵在原地,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
温暖的手柔柔地搭在额上,有一下没一下拂过脸上那些快要结痂的伤口,还有深刻的、割裂的痕迹。
你能抱抱我吗?
他闭上双眼,回想着不知是梦里还是记忆力的自己,蜷缩着身体向他张开双手:
你能抱抱我吗?
如若有一个人能够喜欢我,我一定也会像喜爱我一样,好好喜爱她的。
冰凉的指尖攀附上带着檀木珠串的臂腕,执着她的指尖,从嘴唇滑至脖颈,再到胸前——
封离低下头,用指腹感受着她跳动而鲜活的脉搏,即使眼睛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一切,却依旧定定地看着。
末了。
他缓缓抬起头,灰败无光的眼眸看向那簇光亮,“你能……”
“抱抱我吗?”
……
柔软的发丝在耳鬓摩挲,他的血污将她也染上颜色,纠缠在一起,在夜色中不分彼此。
封离将鼻尖凑近了她的颈肩,用力地嗅着,却什么气味也闻不见。他抬起手轻轻扶住她的背,试探着开口,声线却实在沙哑: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在很久之前……”
“见过我么?”
李闻歌没说话,拿下巴点了点他的肩头。
“可我不记得……”
封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过。”
“……你到底是谁?”
你明明知道我是妖,为什么?
“跟我回去乖乖疗伤,我就告诉你。”李闻歌退出身来,手依旧停留在对方的掌心。她趁着力道在他的掌中笔划了一个“离”字,“修道之人,汲炼的可是天地之精华,自然是灵气充沛、无所不能的。”
“所以不论你的过往如何,我都能感知得到。不论你在心里藏了什么秘密,我都看得见。”封离的脸色越发凝重。
李闻歌一面观察一面说着,忍俊不禁,道:“……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是因为秘密太多,不敢猜了?”
等了片刻,封离垂着脑袋依旧不说话,但隐隐已经有了又想挣脱的念头。李闻歌才止住了话头,“好了,不逗你了。”
“我们师门的确有这样的本事,但那是我师父才会的,他还没教我呢。我虽窥不得心,但有一点我没说错,我的确能感知到你的某些过往。”
“比如,在你的梦里。”
“当然,”她拂了拂袖,“这的确是有些冒昧,但我能力有限,并非能由我所控制,所以——”
“你少梦些就是了。”
第61章 一定非他不可吗?
天亮之前, 他还是扛不住山崖里呼啸穿梭的冷风,再次发起了高热。李闻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把人背了回去, 路过林子里还被荆棘勾住了衣裳,险些绊了个趔趄,双双倒地。
等快到昨日安歇的那处洞口时,远远便瞧见镜池跪坐在一侧,闭着眼垂着头枯等,眉头紧皱。
想来是醒了,发现他们都不在,以为是把他一人独自丢在此处了吧。
枯枝与石子摩擦作响的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把人惊醒,看见企盼的身影, 半点不犹豫地爬起身冲上前去。等走近了看清两道重叠的身影, 有蓦地停下,一双眼眨了又眨,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头。
看着李闻歌背后不省人事的封离, 他沉默地帮她接下他滚烫的身体,又将他放置在自己躺着的那片软草垫上。
她也不与他多说话, 坐下来便忙着为封离疗伤,其间连生火烧水的事情也不吩咐他去做,如此亲力亲为,倒教他好生自讨没趣。
……
幽暗的洞穴教人有些喘不过气,他不欲多待, 独自去了洞外靠坐下来,盯着那沙石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如是望了许久。
其实封离逃出去的时候, 他是知道的。
那时他想着,一个废人也折腾不出什么火花来,恩人又不知去了何处,此刻他逃脱他们的视线,和自寻死路无疑。
要真是死了,倒再好不过。
但是总是不能如愿。
总是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这一条贱命,就这么难杀吗?
正思索着,忽闻脚步声,李闻歌自洞内走了出来。镜池立时便站了起来,看了看她的眼睛,低声唤道:“……恩人。”
“是在下不好,没有看护好他。”
“教恩人费心了。”
李闻歌摆了摆手,“别说这些,你怎么样?伤可好些,可还有哪里不适?”
镜池有些讶异地抬眸,好半天没有回话。
她是在关心自己吗?
见他不说话,李闻歌兀自打量了他一番,想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又忽而记起他是妖,哪里需要这样试探,遂又收回了手——
却被镜池毫不犹豫地抓住,紧紧握在掌心。
他抿了抿唇,想说自己没事,余光瞥见了那黑漆漆的洞口,下一刻便皱了眉头,闭上眼道,“腰腹处还是阵痛,加之昨夜后半夜见恩人与阿离都不在身边,不免堂皇……”
“也没有怎么歇息,白日里觉着胸腔总是发闷。”
李闻歌瞧着他本便是浅发色,如今唇色也苍白,显得人越发憔悴,便抬手示意他去洞内歇息,“外头风大,我去生火,趁时辰还早,稍稍睡片刻吧。”
洞内难得安静了下来。
李闻歌闻着令人安心的木柴香气,拍了拍衣裙也席地而坐。一夜未眠,她也有些疲惫。如今三人虽是聚在了一处,但负伤的负伤,力薄的力薄,若是魇魔一旦发动,有无办法不死在这里还是未知数。
总归有一场硬仗要打。
等这一觉过去,最重要的便是找到梦留与蒂罡。虽然她眼下功法甚微,但梦留师叔可不是——
就算他不精通武力,起码留口气给他,也能活命。
如是想着,忽觉肩头一沉,她偏过头,便瞧见镜池斜斜倚在了身边。
几缕发丝柔柔垂下,在衣襟前轻蹭,带起轻微的痒意。
李闻歌叹了口气,再度合上了眼。
……
日出山头,山涧鸟鸣此起彼伏,教封离头一次觉得无比吵闹。
他幽幽睁开眼,摊开手心,半晌才似有反应一般地长了张口——
居然,看得见了。
身子还是虚弱,但相比逃出洞穴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是她给他渡了气么?
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额前,却见指尖泛着诡异的光亮,是妖气。他作弄成那副样子,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医治的他,竟然连妖力也恢复了半分,当真可堪奇人异事也。
思及此,封离回过身来,在偌大的洞穴内寻找着李闻歌的身影。
她被篝火挡住了身形,坐在一处大石前,靠着那坚硬的顽石沉睡着。而她身边还有一人,右手环着她的腰际,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姿态好不亲昵。
亲昵得刺眼。
狐族长老,若能登峰化极,日后可是九重天的神君。如他所言,若是他有心要与恩人结为道侣,也无人能够与他相争。
他哂笑,静静看了那两道身影良久。
洞内篝火焰光闪烁,火星被突如其来的风卷过,迸溅在干草堆里,石头缝中,露出最后一丝亮光,便消失不见。
看来这次是真的走了啊。
李闻歌睁开眼,看着将熄未熄的火光,有些疲累地压了压眉心。
这个局势,有心要走,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
只是这香气一下子就离自己好远好远,她要努力嗅才能闻到一丝让自己安心的味道,着实是有些让她难以适应。
适时镜池也醒了过来,也不知道他是否和她一样有所察觉,总是看上去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李闻歌也懒得深究,只是摆了摆手道,“若是好些了,我们便快些出发了,时辰已经不容我们再多耽搁。”
镜池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能听从她的话草草将自己的随身之物收拾检查了一番,却又是不是瞄向她。似乎只要封离不在,她就不肯给好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