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筷子尖拨开几粒青豆,随口说起他们家过年行程好忙。
礼佛慈善赛马,样样不落,狗仔很清楚陈家传统,蹲守到绝佳角度,知世故点到为止,在微妙平衡的把握中,多年在春节档口将陈家送上新闻头版。
相比之下,闻岁之家的春节就显得单调,没有有趣的照片礼尚往来,除了去奶奶外婆家,陪家里表妹表弟逛了逛庙会,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口译。
饭后,她将行李箱里的小物件拿出来。
一个不及巴掌大的金鱼风筝,还有一个八宝扇翻花。
“逛庙会的时候,家里小表妹让我买的,顺便也给你买了两个。”
陈远峥忍俊不禁,捏着翻花的木棍,用指壳轻碰了下她的鼻尖,“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没有,想着你可能没玩过。”她下意识闭了下眼,随后抬手摸了摸鼻尖。
他眉眼盈着月光似的笑,抬了下翻花木棍,“这个怎么玩?”
标准纸翻花有七十二变,但闻岁之是业余选手,只会最简单的翻法,扇面翻出五彩色,像彩虹跃于指尖,陈远峥生疏学着翻出好几个花样。
巴掌大的小风筝也配有线轴,小木棍将它跟风筝勾在一处,风一吹倒是飞得有模有样,桃粉色往高处那么一飞,引得绿草地里小博美蓬松绒球似的跑着追,风力软时飘荡着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金鱼被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捞起,免遭小狗爪子搓磨。
陈远峥将骨架纤细的风筝递给一旁的佣人,吩咐佣人带宝珠去玩飞盘后回到躺椅前坐下,端起盏热茶喝了口,“听日打算几点返洲南?”
“Lunch后吧。”
次日出发前,闻岁之手里落进一个厚实的刺绣红包,她惊讶抬眸看他,“这是什么?”
“不是说好的十倍利是吗?”
那日电话里她只是玩笑一句,没想到他真的包了红包,还是厚厚的一个“一万零一块”,随后腕骨上环上了一条金灿灿的五帝钱盘缠手链。
泛白日光下,男人微垂着眼皮,指尖捏着搭扣扣好,“手链也开过光了,要搁置几天才能送给你,正好到今天。”
“不仅健康平安,bb也会财运亨通。”
闻岁之像是被黄金反光亮了眼睛,眼皮微微泛起热意,“你去寺庙没给自己求什么吗?”
这两天相处他身上没多什么,还同以往那样素净。
陈远峥笑了下说没有。
“我没什么需要佛祖费心的,钱权已有,爱情在你。”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闻岁之都将那个时刻记得清楚,他脸上表情很淡,语气也很淡,可讲出来的话却烫了她的心脏很久。
像是裹着一层黑灰外壳的岩浆,以平淡作伪装,却有着融化万物的野心。
春节过后头个节日是情人节,陈远峥正月事忙,但还是抽空赶到洲南,接闻岁之下班一同吃晚餐过节,两人西装革履去到情侣聚集的餐厅,不像约会,到像是商务会谈。
饭后回到公寓,陈远峥将一份文件递给她,说是情人节礼物,闻岁之疑惑地掀开页面往后去瞧,是游艇购买合同和产权证,所有人后写的是她的名字。
“那天去蒋观松的游艇玩,看得出你钟意在甲板吹风,是唔是bb?”
对于这个理由,闻岁之有些惊讶,愣愣问了句,“我钟意就买给我吗?”
“只要是钱能买到的,如果不能,”陈远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顿了一秒后抬起唇说,“那我想想办法。”
闻岁之微张唇哑然了一秒,低声评价一句,“昏君。”
陈远峥低低笑了声,“不算是。”
“嗯?”
钱对他来说是最轻松给出的东西,时间才是最奢侈的,但只有陪伴没有物质的感情又有些单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金钱反而是最简单证明爱的方式。
陈远峥抬唇笑了下,说起另一件事来回答。
“年前蒋观松去了昆玉山一趟,谈完公事后,他说以前有局我忙工作不去,拍拖后是两人都忙工作,都不去,简直当代楷模。”他抬手敲了下她鼻尖,“没耽误工作,所以不算昏君。”
游艇局之后,蒋观松大概是想带她进圈子,但几次约她去玩都同工作冲突了,唯一应下的那次还是工作相关的电影首映礼,也难怪他会跟陈远峥抱怨。
在闻岁之走神思考时,耳边又听到他说:“不过,偶尔也可以做一做昏君。”
还未等她疑问,便见他以行动告知要做昏君的时刻。
明暖的光像细腻无物的笔触将每一寸皮肤都描摹清楚,呼吸灼热地交缠在一起,闻岁之手臂搂紧男人的脖颈,身子微微离开沙发,他胳膊搂在她后背,手腕处坚硬的物件膈着她的皮肤。
迷蒙中思考许久才想起,是她不久前给他戴上的一枚陀飞轮手表。
而他腕间原本那只收藏级掐丝珐琅被随意扔在她家客厅的桌子上。
许久后,春天的雨悄入尾声。
床头撑起的小蹙光源积极地映亮远处,昏暗不明间,陈远峥拢起一只手腕,指尖在微微雾湿的手链上拨动了下,“一直戴着吗?”
“嗯,藏在袖子里看不到。”
他闻言很浅地抬了下唇,知道她说的是工作时藏在衬衫袖子里,不会掉出来,看不到戴了手链。
后来时间久了,周围的人也渐渐发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手链。
第38章
雨水过后, 二月底的一场同传是跟周今宜搭档,午休时闻岁之将衬衫袖子挽了起来,金色细链从挽起的袖口掉出, 垂落在腕际。
周今宜余光看到, 蓦地侧过脸, 惊讶地说:“你竟然戴手链了!”
同传比交传的着装要求宽松,各种首饰都可以佩戴,但闻岁之向来一视同仁, 除了常年藏在颈间的项链,从来没戴过其他饰品。
她抬手摸了下带着自己体温的手链, 应了声“嗯”, 含糊说了句是家里人帮忙开过光的祈福手链。
“好看,还有意义。”
周今宜凑近观察,“这是保佑什么的?”
闻岁之复述陈远峥的话, “财运亨通。”
“肯定管用,这五枚钱币看着就招财神爷, 而且还挺好看的,改天我也去金店逛逛去。”
但财神爷下凡之前,这五帝钱手链倒是先将文曲星招到了身边。
春节后完成的第三轮面试出了结果, 三月底, 法国GESI发来邮件确认她已经通过面试,并且通知于两周内缴纳进修留位费。
去年从巴黎公差回来后,Ottilie在WhatsApp里同她提起进修项目, 并且将法国精英高口学院GESI的报名链接分享给了她,CESI每年会从各国录取口译人才到巴黎进修,虽不授予学位,但认可度极高, 每年还会往联合国输送过半人才。
三轮测试难度大,周期长,且每年AB语为英法的中文母语者录取数极低,虽然终轮面试自觉发挥的还可以,但同等成绩下还要拼履历,她并没有十足把握能通过,也是抱着几分陪跑心态。
看完录取邮件后,闻岁之心脏砰跳间抿了下唇,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上滑,放慢阅读速度,再次仔仔细细看了遍标题和邮件内容,才确信自己通过面试,拿到了offer,她长舒了口气,激动地差点将手边的水杯给打翻,幸好及时稳住才让电脑幸免于遇难。
留位费虽交了,但是否这期就去她有所犹豫。
她还没有同爸妈,以及陈远峥讲过这事,也没有同吴月慈提过自己考GESI的事。
左思右想下,闻岁之趁备会期间先去了趟工作室。
吴月慈见她突然过来很惊讶,“怎么突然过来了,快来坐。”
“月慈姐,我今天来是有个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奥,ok啊,你说。”
闻岁之翻出录取邮件后将手机递给她,抿了下唇说:“去年从巴黎回来后,我试着申请了GESI的进修项目,三轮测试都通过了。”
“GESI?”
吴月慈双眸瞪大,立马拿过手机看,指尖往下滑动,一目十行地去看录取结果,惊喜不已地抬头同她确认,“这是已经拿到offer的意思吧?”
闻岁之颔首笑了下,“嗯。”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同你商量下,是这一期参加,还是同GESI商量看能不能defer到下一期。”
吴月慈不解,“为什么要defer啊?”
“如果这期就参加,大概五月初就要出发,到时候忙着出国的事情,手头部分工作就会耽误,工作室后面的工作安排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闻言,吴月慈了然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以你出国进修为重,每年GESI就两期项目,中文母语的录取者总共不超过五个人,零录取不开课也有过,你被录取就是千万人中杀出血路,GESI的履历足够你,还有咱们工作室在业内再跃进一步,说不准你还有机会拿够签字,从IACI的pre-candidate成为candidate。”
IACI,International Alliance of Conference Interpreters,国际会议口译员联盟,除了具备六年从业经验,口译学位,要有两名资深会员推荐,才能成为预备候选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