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明天下地的时候带件厚衣裳,等热了再脱掉,要注意保暖,不然到时候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王大婶被她的这番说辞打动,哪有什么不信之理,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赵明笙这才展颜一笑,王大婶现在的情况倒也不难治,筋脉拧着了,只要找准穴位并施以推拿将筋脉疏通开就好。
能找准穴位是一回事儿,这揉捏的力度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轻了没有效果,重了又有可能伤了经络,所以力度也要掌握得当。
好在赵明笙对这方面很有天赋,等她这一顿按完,王大婶只感觉浑身舒坦。
“嘿,你这手艺是跟你爹学的吧?可真不错!”缓过来疼痛的王大婶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道。
“王大叔若是有时间,可以让我爹教他一些简单的推拿手法,回家也能帮您按按。”赵明笙笑着建议。
“真的嘛?”王大婶嘴角翘得老高,“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两人刚进村口,便碰上了村里的年轻人脚步匆匆,王大婶随口问了一句:“陈大郎,这是干嘛去?”
陈大郎听见有人喊他,回过头看见王大婶和赵家的那位小娘子,停下脚步回道:
“村里的学堂新来了一位老先生,我正要通知大家明天开始复课了呢!”
王大婶听了大喜。
真是瞌睡了来送枕头,眼看家里那两孩子上了一段时间学堂回来后变得懂事多了,只近日没了约束又开始调皮捣蛋,她正愁该怎么办才好,还好教书先生总算来了。
赵明笙听完倒是愣了一下,她最近忙着地里药材的事,村里学堂的事都忘记过问了。好在前段时间天气炎热,就当是给孩子们放了个假。
也不知道学堂那边对新来的夫子是怎么安排的,赵明笙准备过去看看再说,就和王大婶打声招呼,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近,远远便见到一位看上去有些面生的老者,手持鸡毛掸子正在弹门匾上的灰。
“您就是新来的夫子吧?”赵明笙轻声询问道。
那位老者转过身,瞅见一位颜色过于出众的年轻小娘子,微愣道:
“正是在下,你是?”
赵明笙上前一步笑吟吟地问好:“夫子好,我姓赵,不知夫子初来青山村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听说她姓赵,老者的眼前一亮,再去看她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打量。
他姓秦名严,早些年还做过太子少师,后来年纪大了,不想再参与朝中的那些纷争了,便辞官做了夫子,也是各大世家竞相邀请的对象,但是世族弟子多纨绔,教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听闻珩王受人所托,需要寻一位夫子去帮忙教书,他立马毛遂自荐,正好借此机会避了出来。
他才答应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公之于众,隔一天他曾今最看好的一位弟子也找上了门,开口又是想请他去一个地方教书,他刚想拒绝说已经答应珩王了,结果一听地方......好家伙,这不是巧了?
又是青山村!
他之前就在猜想,能让冷血冷面的珩王,和曾今那个混世魔王同时开口帮忙,那该是怎样一位奇人!?
未见之前,他心中好奇的就像猫挠一般,如今看见正主了,心下便悟了一半。
眼前的少女美好的如同沾了清露的芙蓉,弯成月牙一般的眼眸里好像掬了一弯清泉,只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忍不住喜爱想要亲近,偏又让人生不出邪意。
怎能不喜欢。
连秦严这个一向是不苟言笑的人,都忍不住还以一笑。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正色清咳一声道:“你好,我姓秦名严,你可以叫我秦夫子,这里一切都挺好的,只是我住的那件房子里还缺一个书柜和木桌。”
学堂旁新盖起了一座瓦房,本来是想给崔岑用做午休的,现在刚好拿来做新夫子的居所,离得近也方便些。
秦严带来的书还在箱笼里无处安放,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书柜,还不能太小。另外他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早上一定要练一张大字,寒来暑往从未间断过,所以得有一张练字的桌子,不用特意寻找昂贵的木头来做但桌面一定要平稳。
赵明笙觉得秦夫子的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她把的这些需求一一记下,至于桌子书柜那些都好办,由她出钱请人打上一套就好了,刚好王木匠这段时间也在,但是秦夫子的个人起居......
赵明笙看了看他手上的鸡毛掸子,这种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竟是连个小厮书童都没有吗?
她问道:“秦夫子可需要书童作伴?”
秦严摇摇头:“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目前身体还算硬朗,便不需要有人服侍,我一人足矣。”
他在京中也是如此,他这一生虽然桃李满天下,却没有自己孩子,老妻死后家中奴仆也被他遣散了,所以来到这里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见他态度坚定,赵明笙便不再提小厮的事,只轻笑道:“这等打扫的小事夫子就不必自己来了,明日交由学生安排下去,他们可不比京城中的那些世家子弟,这些活他们还是做得来的。”
见秦夫子点了头,赵明笙又道:“眼看着都快到正午了,秦夫子还没用过午饭吧?若是不嫌弃,就请夫子中午来我家吃吧?”
秦严本来是想拒绝的,他路上买了炊饼,就着热水下肚也能饱腹。但是对上小丫头期许的目光,秦严突然就很难拒绝了,只好点头应下。
到了赵家,赵父正在院子里忙着翻晒药材,赵明笙给二人简单的介绍过后,便将秦夫子交代给赵父,自己转身去了厨房准备午餐。
赵父原本还担心自己才疏学浅,这样有学问的夫子恐怕会懒得搭理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办才不会尴尬,没想到秦夫子倒是先开口了,以学生的姿态虚心向他请教着医药方面的知识。
赵父松了一口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了。没想到秦夫子对医术也有些研究,两个人各抒己见又有志同道合之处。
等到赵明笙做好饭菜端上来,这两人早已相谈甚欢。
秦夫子虽然看着身体还算硬朗,但到底还是上了年纪的。因此除了蒜香排骨和香煎豆腐外,赵明笙特意为他准备了几道入口软烂的食物,山药芋泥煲、清炖蟹粉狮子头。
秦严在桌前落座后看到桌子上的那碗清炖蟹粉狮子头,微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扬州人。”
他从没说过自己是扬州人,在京中这么多年,口音也早就入乡随俗,但面前这道菜从卖相和香味来看,都是一道地地道道的淮扬菜,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巧合而已。
“秦夫子穿的这身乃是扬州特有的雨丝棉制成。”
“那又如何,雨丝棉在京城也能买到。”他不信这赵丫头单凭这一点就猜测他是扬州人。
“京城是能买到雨丝棉,但是扬州的雨丝棉拿到京城售卖,这价钱就翻了五倍。秦夫子这般勤俭,定不会花这般大价钱去买。”
赵明笙从他洗的有些发白的袖口上移开视线,“您身上这身也是很久以前扬州流行过的样式,京城并不流行,所以我猜测您要不就是扬州人,要不就是很久以前在扬州呆过一段时间。”
秦严深深看了一眼浅笑巧颜的少女,败下阵来。
“没错我确实是扬州人。”
他这身衣裳还是妻子拿嫁妆中的布料亲手替他缝制的,这么多年他一直穿的很珍惜,洗到面料都发白了也不曾扔。没想到这小山村中的少女还有这般眼力,光从一件衣服便猜到了他的祖籍。
本以为是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但是对方却如此用心,到让他不得不多想,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秦严轻叹一声:“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说完,半天没见回话,不由抬首看去。
只见少女粉唇微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蓄满了疑惑,她迟疑道:
“想要夫子吃的高兴?”
秦严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往日里那些打听他的喜好,进而送东西来讨好他的多半都是有所求。他一向不耐这种事,所以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喜好。
“那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啊。”
少女的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秦严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京城,他如今也不是什么世家贵族争相求取的老师,他现在只是个偏远山村的夫子,讨好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秦严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是我想岔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这盘清炖蟹粉狮子头,竟有种近乡情切之感,迟迟不敢下箸。
赵明笙见他迟迟不落筷,为了不让美味流失,她只好主动夹了一个给秦夫子,笑道:“秦夫子快趁热尝尝我的手艺,凉了就不好吃了。”
嫩白的丸子上点缀着金黄的蟹黄,盛在白底青花的碗里,看上去十分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