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吕飞燕以外,徐茂想不到第二个人。
思虑再三,徐茂道:“徐碧荷,你资质优秀,根骨奇佳,适合驰骋沙场,而非在文书里磋磨。”
徐碧荷瞳孔猛地震,身体僵直。
在她犹豫是否该出声询问时,徐茂已然转头看向吕飞燕,“这几日你暂且跟着徐碧荷学习,接手修路相关事务,有宋延芳帮衬,不成问题。”
“待此事结束,吕飞燕,由你回来任职军中辅导专员,负责士卒德育及日常管理,心理健康疏导。”徐茂拍板决定几人职务。
吕飞燕茫然啊一声,指着自己说:“……元帅,我?”
她怀疑是不是搞错了,自己不认识的字一大箩筐,叫她埋首纸堆里不是为难人嘛,何况那什么辅导专员,听起来就不好做。
徐茂似是看出她心中惊疑,安抚道:“别担心,我看人是不会错的,你在这方面的潜力很强,徐碧荷和宋延芳也会帮你,慢慢来。”
吕飞燕急得满头大汗,半是迟疑,半是推拒,为难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如何辅导别人?”
徐茂大手一挥,“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从旁辅导,只辅不导,别人能否受用另说,你先试着做吧,实在不行再请辞。”
吕飞燕呐呐,对上徐茂充满信任的目光,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转头向徐碧荷和唐折桂求助,她们也鼓励意味地笑了笑,点点头。
“……那好,元帅,我试试。”吕飞燕摒弃顾虑,沉下心答应。
徐茂松了一口气,笑容重新缓缓展开。
比试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没有通过测验的人哭着收拾包袱,不愿意离开,还有一部分自觉羞愧的人,无颜面对家中期望,索性留在丰城修路。
一起出去的伙伴,结果自己先回家算怎么回事,大伙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知道真相,丢死人,故而被刷下来的士卒宁愿出苦力修路凿渠,也不愿意卷铺盖回家。
丰城百姓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徐茂特意分调人手来帮忙的,仔细打听,大家吓一跳,聚集起来火热议论。
“士卒不该是越多越好吗?怎么徐元帅反倒裁减这么多人,莫非是手里钱粮不够了!”
“我觉得不像,徐元帅留他们在我们丰城这里,用物吃穿照常,看着不像钱粮紧张的样子。”
“我猜,徐元帅是要练精兵强将,这样也好,跟谁打都只有忠义军赢的份儿,不会输,咱们日子过得也踏实。”
“是啊,徐元帅为我们殚精竭虑,考虑甚多,谁再敢乱说她是作恶多端的妖物,我跟他拼命!”
百姓的声音暂时没传进徐茂耳朵里,关注时局的士子却没错过,尤其先前谋士投效,徐茂设置苛刻、具有羞辱意味的条件劝退那群谋士,完全没有礼贤下士之意。
一部分人深深憎恶徐茂,觉得徐茂目光短浅,不懂规矩,肆意妄为,肯定走不长远。
也有一部分人想要拿徐茂做跳板,寻找机会改换门庭,可惜至今没人能在那张试卷里拿到及格分,顺利通过测试。
不少士子难以置信,他们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竟然连徐茂所出的题都破解不了,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这群读书人不甘心,越挫越勇,三天两头来找徐茂挑战。
徐茂不堪其扰,天天找题、改题、核分快烦死,而且心理素质差的士子知道分数后无法接受,当场晕倒,徐茂还要给他们找大夫。
又菜,又爱玩。
徐茂忍受不下去了,痛苦抱头嚎:“别来了,有受虐倾向吗!”
恰逢宋延芳进来禀告:“元帅,那些人今日又来了……还是带他们去候考吗?”
没完没了,徐茂怒而拍案,眉毛皱成一团,沉声道:“你去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参加考试要交钱,其中包含纸张笔墨和监考费用,一次半吊钱,交完即考,除非特别贫困、家徒四壁的有才之士填表申请,可以免除费用,否则免谈。”
标准规则都是她定的,筛选不要太容易。
拿半吊钱挡住他们的路,这回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第35章
宋延芳无比庆幸自己来得够早,估计过不了多久,他连踏进来的门槛都碰不到了。
看着乌泱泱一群青衫士子,宋延芳叹息,同时他感受到自己作为岸上人的轻松愉悦,对比士子们的痛苦,一股隐秘难言的快感攀爬心尖。
“元帅有令,因人数过多,笔墨纸砚费用昂贵,即日起,参加考试需要交半吊钱作为报名费用,交完即考。”宋延芳清理掉脑中杂乱思绪,伸直脊背,正色向众人宣布消息,不等他们出声议论,他继续转述:“若有家庭困难的有才之士,可以找我申请免除费用,登记在册,核验无误以后便能赴试。”
士子们闻言皆作震惊神色,从未听说过哪家招贤纳士专门设置考试,并且从中谋利的,她当开科举呢!
尚未占据几州几城,亦未拿下重要关隘,徐茂便以作伶人戏弄,折辱贤良文士,还将银钱生意做到宾客身上。
别人用千金求贤才,她可倒好,想尽一切办法扣走贤才手里的千金,这是怎样的自信和大胆。
倚仗自己有点小神通和运气走到今日,弊病陡然显现,目光短浅,狂妄自大,一下颠覆所有人对徐茂的印象。
不少人心怀怨言,想要跟宋延芳商讨,能否退步,取消报名费用,可惜得到宋延芳坚定的否决,士子不死心,怨怪道:“前些时日还不要银钱呢,怎么突然便要交钱?”
言下之意,给他减免报名费以补偿。
然而宋延芳淡淡抬起一双死鱼眼,冷漠回绝:“郎君应当早些来的,今日却是不巧,正好遇上这场革新,以后都要交钱。”
士子磨破嘴皮,宋延芳也不让步,两相僵持下不去台,显得自己坐实穷书生之名,为黄白俗物争执不休,有失格调。
这群落魄书生不由恼羞成怒,冷哼一声,重重甩下袖子,碍于徐茂强大威势,倒不敢放狠话,只对着宋延芳指桑骂槐,吊白眼,阴阳怪气道:“今日算是领教礼贤下士新法,流程堪比科举应试,如此看重,便不知哪位贤才能够夺魁高中了,适时必定前来贺喜。”
宋延芳面不改色,充耳不闻。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人无法理解元帅良苦用心,即便进来做了元帅谋臣,未来结局也只会是不欢而散,分道扬镳。
他忽然明白元帅为何如此设计了。
——筛选。
不选最贤能,最有才华,唯取最合适、具有共同志向的有识之士。
宋延芳恍然大悟,意识到这场考试何其重要,自己又是何其幸运,仅仅面见徐茂,经过最简单直接的考核就可以留下来。
转念一想,宋延芳察觉不对,忽然发现原来他已通过考验。
徐元帅真正认可他的人品和才能,确定他的志向,将他视作心腹,看重他,所以才没有让他参加考试,否则他也难逃那些试卷魔掌。
宋延芳莫名窃喜,满怀激情地抱柴火去。
徐茂设置的选贤考试完交钱了,在丰城掀起轩然大波,除去议论她急功近利、吃相难看的声音,还有部分人的注意力在试题上。
那么多人铩羽而归,询问参加考试的士子相关细节时,他们全部三缄其口,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那人又语焉不详,说得乱七八糟,什么图形啊断案的,上句不接下句。
这不禁引起一些人的好奇心和胜负欲,他们想看看具体怎样的题目,竟为难到这么多读书士子。
富家子弟下学后闲来无事,聚集在一起嘻嘻哈哈打闹,说起徐茂选贤风波,其中促狭爱捉弄人的吴伯山玩笑道:“不如咱们打个赌,看谁能够通过,怎么样,有没有愿意赌的?”
“赌就赌,不过我不押自己,我押咱们家二郎,二郎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具有进京赶赴会试之资,小小一个忠义军元帅,哪里难得倒他!”
其余人纷纷跟投,起哄道:“我也押冯二郎能过。”
冯二郎矜持地喝茶,风轻云淡,好似喧喧扰扰跟他无关,飘飘然欲仙乘风归去,格外出尘。
无语,最烦这么能装的人。
吴伯山看不惯冯二这副做派,翻个白眼假装眼睛疼,紧忙伸手按住筹码,空出另一只手挥舞道:“去去去,押别人算什么好汉,左右不过半吊钱而已,这点钱都不舍得出?万一咱们中间哪个走运便过了呢!”
“谁都不能不去,不去的是孬种。”吴伯山转头,抓住悄然挪走半步的堂弟吴洪英,龇牙警告道:“你不准跑,跟我一起去,父亲、母亲允你同我读书的首要条件便是听我的话,小心回去我告你一状,到时候别说书读不成,你娘也别好生过活!”
吴洪英身量瘦小,皮肤黑黄,干巴巴,身上衣服洗得发白,同吴伯山放在一处,简直不像同门出身。
大伙儿都知道吴洪英身份,外室生养的,其母并不得主君过分宠爱,若非吴伯山的母亲苏娘子劝说,吴洪英母亲连吴家的门也踏不过去,这对母子身份低微,可不是要看吴伯山脸色小心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