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感觉,跟端午夜那晚上,他站在门边盯来屋里的眼神,有点像。
她心里细微一跳,升起点兴奋。
端午之夜,他站在门边,便是以同样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盯了她一会儿,迈进屋里,直接把她抱去了床上……
今日也不知他如何地想。
凌凤池走近过来时,她胸腔里的心莫名其妙地一阵急跳。
面前的身影笼罩下来,章晗玉仰着头,压住有点发涩的嗓音,维持镇定。
“叶宣筳说,本该是他以成婚的名义看守我?怎么后来变成了你?该不会是我猜想的?”
凌凤池静静地看着她。
“正是你猜想的。”
章晗玉心里飞快地打了个转。
顺着叶宣筳的话音推论下去,结果显而易见:
原本定下由叶宣筳娶她,将她看管于后院。后来,姚相和陈相都觉得叶宣筳那厮不够可信,怕泄露了大理寺机密,这才改而由凌凤池接手。
难怪之前他承诺,“你既嫁我,便是凌氏宗妇。”
为公务鞠躬尽瘁,为朝廷而舍小家。完成姚相和老师的嘱托,连渤海凌氏的宗妇位子都腾出来了……
想到这里,她自己心里也升起几分对凌相的唏嘘同情……
当然了,这点同情还是稀薄得很,不怎么多。
要不然怎么说凌凤池大度能忍呢。
被临时塞过来的一块烫手山芋,滚烫地捧在手里,灼烧伤手。他忍了这么久而不发作,算难得了。
想清了前因后果,章晗玉的眼前豁然开朗。
之前仿佛一叶障目,如今那片叶子被挪开,露出前方明晃晃的坦途。
她跟惜罗还跑什么跑?压根不必私逃!
更好的脱身之法,已经摆在眼前了。
只要面前这位点个头。
彼此都有更好的前程。
“凌相,打个商量。”她心念急转,即刻提议,
“我们和离罢?还好婚期短暂,不耽误凌相寻找下一位夫人。听说凌家有座家庙……”
凌凤池原本已经打算走出书房,听到“和离”两个字,脚步倏然一顿,站在门边不动了。
一番发自心底的诚挚商议说到半途,凌凤池在门边回身盯她的眼神,难以形容。
那眼神……
仿佛寒冬腊月里被塞了满脖子的冰,扎得人透心凉啊。
章晗玉其实还有半截没说完。后半句话见势不对,咽回去了。
她原本打算情真意切地劝说凌凤池,她这样的性子,哪能占了渤海凌氏的宗妇位置?
按照姚相和老师的叮嘱,把她迎娶进门,看管至今,阉党大势已去,吕钟束手就擒,凌凤池做得足够了。
看在她帮忙擒获吕钟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人不如体面合离。
凌相可以抛开她这段不愉快的过去,另聘新妇,把乱七八糟的日子走上正轨。
至于她自己么,仿佛大梦初醒,懊悔投阉党啊!不如把她挪去凌氏家庙,青灯古佛相伴,清净度过余生……
凌氏家庙,在城外山中。
等惜罗和惊春姐弟汇合,前来寻她。只要一个晚上,她就可以逃之夭夭……
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可惜凌凤池压根不给她把话说话的机会。
听到半途,他便走下庭院,吩咐下去:“婚院关闭。任何人不得入内。”
婚院仆妇脚步匆匆,鱼贯走出院门。
沉重的院门从外关闭了。细心的凌万安出去时还顺手提走了小玄猫小奶狗和鹦鹉笼子。
片刻后,偌大的婚院里只剩下男女主人两个。
清净得树叶落下都能听见。
“……”
章晗玉眼睁睁看着庭院里的人转身走回,一步步拾阶而上,走进书房,走近面前,大片身影重新笼罩过来。
一言不发地把她抱出门。
她被抱去主屋,寂静的白日天光里,纱帐没放下,门窗也敞着,明亮的日光从窗外映进地面。
许久不用的白玉牌,今天亮堂堂的天光里,又用上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薄衫被撩开,玉牌系去腰上,她抬手推拒,又被压着按趴下。
推拒几下的功夫,玉牌晃悠得仿佛秋风里飘摇的落叶,拍得后腰疼。
这番挣扎其实并不很激烈。对方此刻情绪仿佛压抑的滚水,却不知究竟是怒火多一些,还是玉火多一些。
怒火太强烈的话,怕折腾得吃不消,她得大声喊人来。
如果玉火强烈,那就不反抗了……
谈不上激烈的挣扎也被牢牢按住。
这种时候,凌凤池说话的声音终于不再如书房里那般平和,不再仿佛波澜不兴的湖面了。
烟波动荡,风浪涌起。
“你想合离?”
章晗玉心里如明镜般,“合离”这两个字必定碰触了他的逆鳞。
心里腹诽不止,嘴里应景地道:“不合离,随口说说,别当真……”
小巧的下巴被抬起。
身后的一双深黑色凤眸在近处对视。
握着她的手臂,把已经完全偷懒趴下去的人又拉起身,她的后背贴去他的胸膛,两人气息交融,交换了一个称得上缠绵的吻。
章晗玉被这个缠绵的吻勾引得不轻,不上不下的,浑身发热。她主动仰起头,探出小舌,任由浅吻加深,逐渐带出侵占的意味。
凌凤池在近处凝视着她。瞳孔里倒映出粉若桃花的含情面孔。婚院女主人白皙的肌肤泛起了粉。
他垂眸对她道:“说,刚才那番言语并非本心,日后再不提这两字了。”
哪两个字?再不提什么?章晗玉哪还记得。她现在上头得很,满脑子都是不可言说的内容,谁要跟他说废话。
她回身反勾住宽阔的肩头,哼哼唧唧地催促:“磨蹭什么?”
“又在敷衍我。“凌凤池道。
语气过分平静了。和眼前火热的场面形成强烈对比。
……真的不太对劲。
章晗玉起了点警惕之心,按下追逐刺激享受的心思,进了帐就抛去三千里外的神志扯回来一点,打算说几句听不出敷衍的美妙言语把人稳住。
才张了张嘴,被男子的手掌捂住了。
“……唔唔?”
修长的指节缓缓反复摩挲脸颊泛粉的细嫩肌肤。
直接被捂住了半张脸,指缝上方的眸光诱惑又无辜。
削葱般纤长的手指尖搭在男子青筋分明的手背上,轻轻地敲了敲,示意他放开,她有话要说。
凌凤池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柔软而灵活的狡狯唇齿,被一张同样柔软的丝帕堵住。
他凝视着,指腹揉过吃惊而被迫张开的嘴角,在细微挣扎的唔唔声响里,俯身吻过殷红唇珠。
章晗玉:……
敦伦就好好敦伦,又捂嘴。她在京城四处混饭吃,不就靠着一张脸和一张嘴?捂着嘴不让说话,混饭的倚仗可就没了一半。
她不满地挣扎起来。还不把帕子拿开?
四处乱晃的手臂在半空中摆动几下,无意中一抓,也不知碰到什么冷冰冰的东西,落在床头,当啷一声大响。
屋里的铜镜,原本搁在月牙墩子上,被四处乱抓的手刮到,镜面倒在床头,一低头便能看见铜镜里的两个人影。
她又被按倒,铜镜里的景象也就逼近眼前。
她身上只剩个摇晃不休的玉牌。面容泛粉,唇齿被迫微微张开,眼角噎出一点泪花。
她的夫君,此刻却还几乎衣冠整齐,按着她的腰,低头俯视着她。两人的目光在铜镜中相对。
夫妻两个关门敦伦,怎么搞得这么银乱呢。
简直像花楼似的……
章晗玉盯着铜镜多瞧了两眼,心里一跳,小巧耳垂泛起情动的粉。
挣扎的力道越来越轻,她趴着不动了。
凌凤池此刻的反应却很奇异。
人分明早已彻底情动,对着铜镜里的银靡景象,他却不自觉地拢起眉心,一双凤眸直视铜镜,带出尖锐的审视之意。
如果说上回端午之夜,家中自酿的一壶美酒,半碗助兴的鹿血酒,让他坍倒了高墙。
今日,他在完全清醒的白日里,清醒地感觉到心底那堵碎裂多处、勉强拼合的高墙,如何被漫溢的山洪水再度冲得寸寸倒塌,溃散千里。
理智溃散,本能抬头。
好在,就在他再度犯下大错的前夕,仿佛冥冥之中的提醒,这面翻倒的铜镜,让他直面自己的溃败和失控。
辖制双臂和后腰的力道松开了。
软帕也被抽了出来,湿漉漉地扔去地上。章晗玉趴喘了几声,耳边听到一声房门响。
她撩开帐子,瞠目注视着把她大白天抱回屋里、又摆弄了半天,让她情动得浑身发热,满心期待一场干柴烈火的人……
再次抛下她,头也不回地整衣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