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赵清扬对完答案后抓着卷子找贺延探讨错题,他的同桌郑博文路过去凑热闹,刚好贺延要去上厕所,讲卷子的活就被他捞了去。
“你在这画一条中位线,很快的。”郑博文手撑桌角,俯低身子,单手接过赵清扬递来的笔,在卷子上画辅助线,赵清扬把头凑过去看。
陈柏深看着两人自然而然越挨越近的距离,心里不是滋味,却只能轻轻把卷子翻到同一道题。
这道题他做对了。满分。
郑博文继续教:“……这里,继续连接中点和E点,再看这里,题干说E是三等分点……”
有更好更快的解法。陈柏深心里默默想。比标准答案更简便。
“你这里,”赵清扬突然发问,“怎么证得它们平行?”
“因为……诶,不对不对,这里不应该啊……”郑博文不知不觉把自己绕进去,干脆坐在贺延的座位上重新画草图,“你等等,我再捋捋。”
赵清扬边思考边安静等他。
陈柏深按郑博文刚才的思路继续走下去,很快就明白他在哪里出了错。他忽略了另一个已知条件。
来问我吧。陈柏深心里默默祈祷。
可惜郑博文听不到他心声,挠挠头把脑袋伏得更低,铁了心要在贺延的座位上扎根,“……不行,我再想想,我今天一定帮你解出来。你先看别的题吧。”
赵清扬没说什么,继续看下一道错题。陈柏深等了三分钟,郑博文脑袋越趴越低,仍苦想着没有头绪。陈柏深终于忍不住,起身想路过提醒他一句。
谁知刚站起来,上课铃就响了。
他刚刚还觉得五分钟的课间休息太漫长,等他想抓住的时候,才发现五分钟太短暂。
陈柏深老老实实坐回原位。
郑博文依依不舍起身,越想越不甘心,为了挽尊干脆把赵清扬卷子统统都带了回来,“我先看一遍,下课了再给你讲。”
郑博文平时不爱听课,习惯一个人做题,于是赵清扬也就不怕耽误他听课,任他把卷子都带走。
于是接下来的一节课,陈柏深就看着郑博文专心致志批了一整节课的卷子,末了还嘀咕一句,“这立体几何是她短板啊,错的都是一样的题。”
立体几何。陈柏深默默记下。这次的立体几何在大题占了十二分,填空题占四分,选择题没有涉及。以赵清扬以往的水平,应该是大题里的最后一小题没有做出来。那么她这次的数学成绩应该是……
“柏深,”郑博文突然把卷子递到他面前,悄声,“你看这道题的答案,是不是错了?我算来算去都不是这个得数。”
陈柏深放下手中的笔,接过赵清扬的卷子,第一眼看到她笔下的解字。
好看。
然后再去看她的解题步骤,“这里,你漏掉了AC等于BH的条件。”
“我说的不是这道题,”郑博文手指往上一点,“那道题我早就想通了。我说的是上一道题的得数……”
“她不是做对了吗?”陈柏深问。
“我没做对。”郑博文说着就翻出了自己的卷子,“我刚算了好几遍,都跟答案不一样。”
又一张卷子被翻出来摊桌面上,赵清扬的卷子便顺理成章挪到了陈柏深面前。
仿佛成了他的私有物。
郑博文闷头讲自己的思路,陈柏深几次走神去看墙上的钟表,期待着快点下课,期待着下课后赵清扬走到他面前拿走卷子,再看他一眼,和他说句话。
他也想给她讲题。
他什么都懂,他只需要一个能够开口的机会。
可赵清扬好像忘记了拿卷子这回事,一下课就离开教室去打水,郑博文也开始和另一道难题胶着,没有叫她。
陈柏深希望落空,借整理桌面把卷子还给郑博文。郑博文眼也不抬,更懒得走一趟,“你离得近,你帮我放她桌面吧。”
陈柏深心中雀跃,“好。”
第二次月考,陈柏深继续控分,但贺延仍先一步和赵清扬同桌。第三次,他超过了赵清扬。
第四次就是期末考了。
考前动员班会上,班主任推心置腹说了很多鼓励,陈柏深只听到一句——为了节省时间,下学期不会再继续频繁换座位。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期末考排名,将决定下学期一整个学期的座位。
陈柏深更加小心控分。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和各种大考小考的控分尝试,他这次有八成的把握。如果可以,他会勇敢一次,为自己争取到跟赵清扬同桌的机会。
如果叫醒她的人是他,他肯定也能得到她同样的礼物。
等到成绩出来,陈柏深知道他就要成功了。赵清扬班级第六,他第七。而前五名都有自己固定的同桌。
于是一整个暑假,陈柏深都在期待开学。
直到开学前三天,妈妈吃饭时问起他坐哪个座位。
“我看家长群这几天吵得很厉害,说的都是换座位的事情。”
陈柏深心里一空,赶紧问她拿来手机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这场风波的起因是教导主任接到学生家长投诉说他们班的选座规则不公平,应该按身高和视力来选座位,而不是一味按成绩排名来决定,这样不利于个人发展和班级凝聚力,还会打击学生自尊心。
班主任接了领导指示,迫于压力在群里发起投票根据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定规则以示公平。
但选座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很快又有家长发言说按身体素质来选不够自由,而且社会资源有限,更应该趁早培养孩子的竞争意识。慢慢地,各种观点都涌了出来,男女同桌容易早恋,成绩排位打击自尊心,高个子男生扎堆后排会吵闹,再说长得高也不一定视力好,身子弱的不能坐窗边吹风,不然总生病,喜欢安静的也不能接受坐在门边听人进进出出,不然注意力不能集中……一时间,家长群里乱成一团,莫衷一是。
陈柏深每天都守着妈妈的手机等待班主任最后的决定。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班主任的决定是维持现状。开学那天,大家按原来的座位坐,再根据各自要求微调,为了息事宁人,座位不再有周期性的大变动。
班里没人有异议,陈柏深也一如既往的沉默。
努力被深埋,一切风平浪静,好像无事发生。
直到某一天,郑博文带回消息,说那个向教导主任投诉排座规则的家长,是贺延的妈妈。贺延觉得前桌长得太高,妨碍他看黑板,所以造成他的成绩下降。
“他小子的成绩哪里下降了,”郑博文满脸鄙夷,“不就是一直想跟赵清扬同桌嘛,搞这么大阵仗。”
陈柏深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他默默无闻的努力并不是无人知晓。他追随赵清扬身影时不小心对视上的眼神,也都不是巧合。
原来比努力更重要的是选择,而他输在只敢把勇气都花在努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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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刚才的争吵,赵清扬不知道陈柏深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只感觉周身冰凉,呆愣原地久久不能动作。
反而是贺延先松开了她的手。
陈柏深留意到她手腕上的大片红印和充血的手掌,面色和善步步走近,眼神平静扫过两人,缓缓停在赵清扬身上,“今天玩得不开心?我听到你们吵得很厉害。”
赵清扬赶紧把手藏到身后,“……没事,我们只是说话声音比较大。你怎么来了?我看你不回消息,以为你赶不回来。”
“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今天很忙吧?”
“还好。”
陈柏深把她的不安看在眼里,将眼神挪到贺延身上,“这是你的朋友?”
贺延从容伸出手,“你好,我姓贺,叫贺延。我们通过电话。”
赵清扬喉咙发干,装不出给他们互相介绍的大方态度,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柏深伸手和贺延相握,“你好,我叫陈柏深,清扬应该跟你提起过我。”
贺延点头,松手,“知道。”
接着上下打量陈柏深的一身笔挺西装,语气熟稔,“你刚结束工作?穿这么正式。”
“刚出差回来。会议比较正式,有着装要求。”
贺延轻笑,“这么晚了,你着什么急,等到明天再回来也不迟。别累着自己。”
陈柏深也朝他微笑,伸出手想去牵赵清扬,“我们明天上午约了检查,怕明天再回来会来不及。”
赵清扬后知后觉他们明天早上还约了孕前检查,才抬起手,贺延却十分恰当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动作自然从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做什么检查?清扬今天生理期,明天也能做检查?”
赵清扬眉头轻皱。她今晚随口胡说的借口太多,贺延这么一说,她忽然记不清自己是否跟贺延坦白了自己没来生理期的事实。
“预约先取消吧。”不等她反应,贺延风轻云淡,替她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