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扬拧掉锁拉开门，“你没带手机？怎么也不叫人来救你。”
她还是头一回见贺延这么老实受欺负。
要搁以前，上天遁地早没影了。
贺延吸吸鼻涕，“有纸巾吗？”
赵清扬没带纸巾，打算带他去找侍应生问问，一靠近却发现贺延浑身往外散发着寒气，仿佛从里到外被冻成了一块冰，心里终于生出一丝愧疚，赶紧从旁边拿来外套给他披上。
赵清扬瞄一眼他发红的鼻头，于心不忍，“你傻呀你，就算找不到人来帮你，你敲敲窗，总有人能听见。”
“一来就被关屋外头，说出去多没面子。”贺延撇撇嘴，“谁知道你真这么狠心。”
赵清扬不甘示弱顶回去，“谁知道你这么笨，都不知道找人帮忙。”
“行，我被关着，被冷风吹，都是我活该。”贺延没好气道，“谁都不能怪，只能怪我自己。”
赵清扬却仿佛被这句话击中，特别生硬地服了软，“下回你也冷我一次，就当扯平。”
贺延哪里舍得跟她计较这些，看看表，抬脚走在前面，“走吧，再磨蹭人都走光了。”
赵清扬见四下没人，只有三三两两的服务员在收拾残局，于是快步跟上去。
正巧随应礼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便跟他们坐同一趟电梯下楼。电梯中途好巧不巧又停在了六楼，门一开，只见乌泱泱西装革履一群人在外面等。
赵清扬站在贺延身边，视线往外随意扫过一圈，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脑袋嗡的一声放空，下意识侧过头躲闪。
可惜看到那张面孔的不止她一个人。
他们这一趟电梯里加上随应礼的秘书和助理有五六人，外头的人显然不想跟他们一块挤，便没进来。赵清扬手心都沁出了汗，短短三秒都等不了，恨不得亲自把门合上。
“小张，我看到几个熟人，你把门开开。”最后一刻，随应礼开口了。
赵清扬的心蹦跶几下，彻底不跳了。
电梯门重新打开，随应礼带着几个人大步走出去，十分热络地老李老梁老沈老孟喊过来一圈人就开始寒暄。赵清扬眼睁睁看着随应礼闲聊中途拍了拍陈柏深的肩，直夸他是李老最出息的学生。
“今天真是好日子，咱们几个老同学竟然一块碰上了……”随应礼见了老朋友很高兴，眉笑眼开就要约着一起喝酒。助理识趣地在电梯里一直守着按键，不上不下只等随应礼的安排，赵清扬僵在原地，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和陈柏深对视。
贺延先等不及，凑到她耳边低语，“我们先走？”
赵清扬本来就气息不稳，他这一靠近，更觉全身血液都冲上了脑门，头重脚轻往侧边挪了一步。
贺延以为她要倒，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赵清扬像遇了鬼一样弹开，差点崴脚，“……我没事。”
说完，下意识又看向人群中的陈柏深。
陈柏深从容不迫站在一众前辈中间，自从看见她后目光便没有再移开。
坦坦荡荡，比她磊落。
可尽管他眼神坦荡，赵清扬也看不出他眼里哪怕半点情绪起伏，暂且不说怒火，甚至连半点讶异都没有。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她，会遇见贺延，会遇见她和贺延拉扯不清。
赵清扬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们只是碰巧遇见，她和贺延并没有过分的亲密举动，今晚的事她没有刻意隐瞒陈柏深，如果陈柏深刚好有空，她会和他一起出席。
她应该问心无愧。
说不定……说不定陈柏深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刚好见到了她，说不定他根本没认出她，只是觉得眼熟，多看了两眼。她不能自乱阵脚。
可是，瞒下去岂不更加证实她问心有愧？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赵清扬决定先躲起来。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可陈柏深先开口喊她，“清扬。”
嗓音温厚，足以让空气停止流动。紧接着，所有人包括随应礼在内，都看向了她。
赵清扬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随应礼看看陈柏深，不明所以问道：“你们认识？”
陈柏深没有马上回答，朝她伸出手，站在原地静静等她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清扬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竟然能控制身体，于是踩着还算平稳的步子走了出去。内心风卷云涌，脸上波澜不惊。
短短四五步，像走了半个世纪。
直到陈柏深牵住她的手，掌心传来温度，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周身冰凉。
陈柏深视线冷淡刮过贺延，像上涨的海平面盖过一块微不足道的沙砾，面带微笑淡定自若向在场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太太。”
第28章
赵清扬被簇拥着走出了酒店才缓过神来。
期间随应礼的追问、旁人的打趣，都由陈柏深一一担下，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恨不得让他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把自己混沌的脑子烫清醒一点。
走出大门，陈柏深要陪老师去吃饭，便有前辈问她要不要一起。
赵清扬明白她去不合适，大家邀她只是客套一声，但她仍不敢松开陈柏深的手。
陈柏深侧身，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吻过她嘴角，“不用紧张，想去也可以去。”
赵清扬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被这个柔软的吻抚平了不少，干着嗓子艰涩开口，“你几点回家？我在家等你。”
“不用等我，你早点睡。”陈柏深忍不住又在她白皙光滑的肩上落下一个吻。赵清扬见周围这么多人，脸上发烫，羞耻心强占上风，反过来推他，“……你先走吧。”
眼看着已经有人上了车，陈柏深仍不紧不慢吻她耳垂，赵清扬瞥见车窗里赤裸裸投来的八卦目光，更加着急，“别人都等你呢。”
陈柏深在她没带耳环的一侧耳垂轻咬一口，意犹未尽，“嗯。”
“回家再亲吧。”赵清扬实在没办法了。
陈柏深被她这一句妥协逗笑，终于舍得松开，“坐我的车回家吧，车上给你准备了平底鞋。”
赵清扬整理整理表情，“我车上也有。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老师们喜欢喝酒，我回家会比较晚，真的不用等我，你早点睡。”陈柏深再三叮嘱，赵清扬却有自己的坚持，“我有话跟你说。”
今日事今日毕，今天这场谈不上误会的误会既然发生了，她就得解释清楚，否则良心不能安定。
“没关系。”陈柏深显然知道她顾虑什么，“我不干涉你结交异性朋友。”
赵清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陈柏深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突然来了一句，“你今天很美。”
说着又旁若无人般凑了上来，赵清扬再想躲已经来不及，猝不及防被吸吮后舔舔嘴角，刚好泊车员把她的车开到了面前，便慌里慌张钻进车里，“我先回去，你也快点走吧，别让人等太久。”
“好。”
陈柏深站在原地等她开走，视线一转，朝侧前方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贺延和孟畅远远投去微笑和眼神致意，然后转身离开。
孟畅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底发毛，贺延却被挑起了火，攥紧了拳往前走出几步一副要冲上去干架的气势鞜樰證裡，孟畅赶紧拉住他，低喝，“你冷静点！我二姑也在车上，你别给我丢人！”
贺延脸色沉得发黑，一把甩开他的手，恶狠狠道：“去你妈的。”
要不是孟畅刚才一直在对面给他使眼色，他怎么会眼睁睁让赵清扬就这么走向陈柏深。他处心积虑忙活这么久，到头来反而因为孟畅的畏手畏脚让陈柏深抢占先机出了风头宣示主权。
孟畅的面子算个屁。
他才丢人丢到家了。
孟畅踉跄了一下，狼狈站稳，不死心又追上来，两只手铁钳一样咬住贺延胳膊，生拉硬拽只想拖延到陈柏深上车离开。
谁知陈柏深走到车边竟没有上车，俯身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车子便开走了。
见陈柏深孤身一人往回走，孟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贺延已经成了炸药桶，一点就着，陈柏深也来者不善，孟畅的心揪成一团，恨不得凭空长出第三只手打电话让赵清扬立刻回来。
陈柏深眨眼就走到了面前，目光沉稳先问候他，伸出右手，“我记得你，你叫孟畅。我们以前是同学。”
自从毕业后，孟畅今晚第一次真正看清陈柏深的长相。只是面前这双温柔的眼睛看得久了，心中不免一哆嗦。那是意识到眼前人绵里藏刀而勾起的后怕。
但也可能是他太心虚，所以产生了错觉。
伸出的手没得到回应，陈柏深也不收回，又问，“你是孟教授的侄子？”
孟畅支支吾吾点头，伸手与他相握，“你好。”
但他一懈怠，贺延马上挣脱他束缚，朝陈柏深脸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陈柏深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顿时紫了一片，殷红的血从裂口处缓慢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