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结束后他和老师聊过,老师很支持他去省局锻炼,即使不能留下来,也是一次难得的工作机会。老人家总说他做事缺一股闯劲,趁年轻要试着往上走走,有机会得抓住,要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潜力,不能太安于现状。
“我已经退休了,你的状态不能跟我一样与世无争。”在外面等电梯时,老师对他耳提面命,“你千万记住,好的东西人人都想要,你不去争不去抢,不会白白落到你头上。”
然后,戏剧般的,电梯门开,他看到了和贺延站在一起的赵清扬。
老师没动,不打算进去挤,继续站在原地教导他,“你不争不抢,原本是你的东西,也迟早有一天被别人抢了去。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博士刚入学那个项目……”
当初错过了什么项目陈柏深并不在意,只觉得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明明中间隔了那么多人,偏偏他一眼就看见贺延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看见赵清扬空无一物的无名指。
“……不仅我们这一行,整个社会的趋势都是向上的,你的竞争对手只会越来越多,你不仅要稳,还要有舍我其谁的气势,你是我的学生,没人小看你,但你得争气,不能让我被别人小看了……”
电梯门合了又开,随应礼满面春风阔步走出来,电梯门在他助理的控制下大敞,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李教授!”随应礼老远就弯起腰伸出了手。
“喲,随老板!”李任桥认出熟人,也不讲大道理了,赶紧伸出手往前走几步。
身边是好友久别重逢高谈阔论,陈柏深浑然忘记了礼节,没有向随应礼打招呼,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赵清扬。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柏深,最近工作怎么样?”
他失礼,随应礼却还记得他,照样和他熟稔寒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这是随应礼惯常的动作,一见晚辈没心气儿没精神就一掌拍下去,震起魂来,再适当往上提拉。
陈柏深被他这厚实的一掌拍得回了魂,目光短暂从赵清扬身上挪开一秒,“挺好的。”
“太辛苦了吧。”随应礼跟朋友讲话声高气粗,和他聊起天来却温声细语,这么明显的差别,陈柏深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
如果贺延今晚的目的是打击他,那么这个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
见他没什么反应,随应礼一下又拔高了声音,转头看向李任桥,“老李,这是你最出息的学生啊,你看看把人累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从你手底下毕业,下了班还要来听你长篇大论。”
李仁桥拉长调哼了一声,“瞎说。”
陈柏深无奈圆场,认真道:“还能听老师讲课是我的荣幸。”
“嗯,这话说得好听。”随应礼很满意,转头又向李任桥夸他,“这孩子说好话还是一字一句发自内心,谁听了都舒服,一点儿不假。真羡慕你慧眼识珠。”
李任桥瞄两眼电梯里头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礼尚往来,“我看你也不赖啊,要抱孙子了吧?”
随应礼没发现李任桥意有所指,还惊喜他怎么消息这么灵通,他儿媳确实快要生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陈柏深心里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锤。
和赵清扬成双入对的本该是他。
被夸赞般配的人也应该是他。
有权利介绍赵清扬身份的人也应该是他。
她是他的合法妻子。
无论人前人后,无论她愿不愿意,她的身边都只能是他。
冰块化成了冰水沿着下巴流过,滴落在衣襟,陈柏深反手擦掉,摁灭浴室的灯,在黑暗中回到房间。
赵清扬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平稳,陈柏深拿起她的手机,借她的指纹开锁,点进通讯软件,找到贺延的新消息,点击删除。
删除成功后,手指接着滑动,直到翻看完此前所有的聊天记录。
最近赵清扬和贺延并没有联系,贺延让她去机场送她,赵清扬也没去。
但十年前的聊天记录截然相反。每隔五天,赵清扬都会和贺延通话几小时,有时候是视频,有时候是语音,陈柏深很容易就推断出那是周末回家拿到手机的时间。
不难看出,他们曾经互相喜欢,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也一直保持联系。
并且,尽管高考后的十年间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也没有删除聊天记录。
可惜现在不比以前了。
陈柏深左手手背滑过赵清扬柔软的脸颊,指腹依依不舍来回摩挲她圆润饱满的嘴唇,然后点进贺延的头像,将联系人彻底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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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扬第二天起床就把婚戒焊在了手上,生怕哪个瞬间陈柏深又从哪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反复捶打她的良心。
经过这一晚后,她跑员工宿舍跑得很勤快,陈柏深中午下班越来越迟,她等不到他做饭就去食堂占座等他一起吃,但没过几天,饭堂都关门了还不见陈柏深下班。
于是赵清扬也不等他了,一来就直奔宿舍,吃完就睡觉。偶尔睡得不沉,能感受到陈柏深抱着她眯了十几分钟又轻手轻脚松手,然后继续下午的工作。
晚上陈柏深回来得也晚,赵清扬饿了两晚没等到他回家做饭,便约上盛奕乔还有其他朋友一起出去吃。
“你出来吃,你老公下班回家岂不是没饭吃?”一个不认识陈柏深的朋友随口问。
赵清扬一拍脑袋,第二晚决定自己在家动手做一顿饭。
翻出陈柏深之前出差时发给她的菜谱,照着上面的菜式去超市买了食材,备菜,然后开火,认认真真按照步骤来。
也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最后卖相一塌糊涂。赵清扬心存侥幸尝了一口,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直冲鼻腔,只好面容扭曲端起盘子倒掉。
正要重来,突然间门被打开,陈柏深破天荒准时下班,进门放下公文包。
家里只有一条围裙,陈柏深卷起袖子绕到她背后,帮她解开绳结,“我来吧。”
赵清扬踮起脚,顺手把脱下的围裙给他套上,“今天这么早下班?”
陈柏深配合她低头,同时反手系好绳结,“今天去外地开会,一结束就回来了。”
赵清扬将他全身打量下来,尽管脸色略显疲态,但白衣黑裤干净板正,背阔肩宽气宇轩昂,心里一痒,张开双手要索抱。
陈柏深没察觉到她的蠢蠢欲动,扫过一眼备好的食材,心里有了谱,动作利索拧开火,准备炒菜,“你先出去吧,饭很快就好。”
赵清扬也不走,手指一抽,解开他刚绑好的的绳结,整个身子压在他后背,双手往前环住他劲瘦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这样的衬衫你还有几件?”
陈柏深放下油瓶,关火,一五一十回答,“家里有六件,宿舍里有两件。”
“一起买的吗?看起来质感不一样。”赵清扬问。
“有两件是私人定制,出席重要场合会穿,剩下四件比较便宜,平时上班穿。”
难怪。
赵清扬:“贵的那两件放在哪里?”
陈柏深:“在衣柜左上层的格子。”
赵清扬:“你明天要用吗?”
陈柏深:“不用。”
赵清扬见他一本正经有问必答,忍俊不禁,“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你?”
陈柏深脱掉围裙,擦干净手,转身搂住她的腰,“为什么?”
“你穿着很好看。”赵清扬指尖隔着布料在他腰腹上打着圈,“我也想穿。”
“明天我带你去店里量尺寸。”陈柏深摸摸她的头。
赵清扬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柏深认真眼神中带着困惑。
赵清扬环住他脖子,将错就错,“你在家帮我量尺寸。”
陈柏深脸上为难,“我不专业。”
赵清扬就知道他不解风情,兴致缺缺松开他,“我先去洗澡。你做饭吧。”
陈柏深没说什么,重新系好围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倒油。赵清扬走出厨房,一步三回头,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但灶台已经开了火,她再去捣乱太危险。
想来想去,终究窝窝囊囊在饭桌旁坐下等吃饭。
陈柏深把饭菜端上桌,见她还穿着刚才的衣服,问她怎么不去洗澡。
“突然不想去了。”赵清扬抓起筷子,“我饿了,吃完再去。”
陈柏深在她对面坐下,语气难掩愧疚,“最近工作太忙,没时间陪你,你……”
“我没关系,你忙你的。”赵清扬吃下第一口,味蕾受到食物刺激,彻底挑起了胃口,于是专心夹菜,看也没抬头看他一眼。
“下个月我可能要去其他地方工作一段时间。”陈柏深突然说。
“又出差?”赵清扬抽空看他一眼。
“不是出差,是调职到那边。最近那边有一个项目需要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