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婵更羡慕了。
她从小读书识字。
母亲在的时候，家里还有张书桌，母亲过世，书桌被耗子啃坏，宁老汉干脆当柴火烧了。
到现在，家里连支能用的毛笔都找不到了。
如果她也能有一间书房就好了。
平时没事，坐在里边读读书，写写字。
再养两盆花草，不知道生活有多惬意。
霍明谦让她随便看，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一支笔，一盒墨，包好放到她面前。
“拿去用吧。”
书房北侧有一排书架，里边摆满了书本。
宁玉婵心仪，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仔细瞧。
“三叔，你收藏了好多书。”
大周朝纸贵书贵，如果不是霍家祖上富过，哪买得起这么多书。
霍明谦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喜欢。
“你有想看的，取下来拿回去读，别弄坏了，看完还我就行。”
宁玉婵高兴坏了，“这些我都能看？”
霍明谦大方道：“你随便看。”
宁玉婵有分寸，主人同意也不会太贪心。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复原出霍家的狗皮膏药配方，自然要选相关书籍。
她仔细寻视一圈，还真看到两本医药用书。
一本放在底下，她伸手就够到了。
一本放的高，她回头询问霍明谦，“三叔，那本能借吗？”
霍明谦身高腿长，抬手越过她很轻易拿了下来。
“给。”
还以为小姑娘喜欢公子佳人话本子一类的书。
看见她拿的两本都跟医药相关，心里多了几分欣赏：“没看出来，你竟然喜欢这种书。”
宁玉婵有些不好意思，“我爹受伤，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他。”
还是个有孝心的姑娘。
抱着大公鸡拜堂也没有半点怨言，把公公婆婆当成亲生父母。
霍明谦本就另眼相看，这会儿越发敬重。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边吵了起来。
是桃花和霍大娘。
宁玉婵急忙把两本书和霍明谦包好的纸墨抱起来，出去找桃花。
霍大娘看见桃花来了，鼻子不是鼻子脸色不是脸色的，开口就是指责。
“怎么，家里吃不上饭了，到饭点就跑别人家蹲着。”
桃花也不是受气的人，直接怼回去，“我就是要饭，也不会来你家，三叔让我过来拿东西，否则你以为我愿意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步。
“桃花，我们走了，”宁玉婵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拉起桃花，“娘还等我们吃饭呢。”
她没跟霍大娘打招呼。
夺步出了房门。
霍大娘本就生气，发现宁玉婵怀里抱着不少东西，急忙追上去。
“小浪蹄子，你拿的什么？大白天的开始做上贼了？”
霍大娘嘴脏，骂得难听。
宁玉婵不悦道：“这是我和三叔借的书，看完就还了，怎么是偷了？”
霍大娘腰一掐，指着宁玉婵好像气到了一般大喘两口气。
“哎吆，拿三叔好说话堵我的嘴啊，你爹治病的银子都是借的，一家人奸懒馋滑，连饭都吃不上了，你借书回去看？
你怎么不说你还要考秀才，考状元呢！”
第11章
霍大娘膀大腰圆，满脸横肉，长得凶悍，嘴茬子也凶悍，骂起人来又脏又臭。
宁玉婵经常随宁老汉出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可面对霍大娘，还是感觉力不从心。
可她也不是受气包。
她骂不过霍大娘，干脆把气撒到霍明谦身上。
她把两本书和一包笔墨纸砚硬按到霍明谦怀里，“你的东西我用不起，还你，桃花，我们走。”
霍明谦就这么被迁怒了。
刚才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你有想看的，取下来拿回去读，别弄坏了，看完还我就行。”
大方的是他，关键时刻做不了主的也是他。
偏偏宁玉婵一句剜心的话不解恨，走到门口又附加一句，“原以为秀才能支起门庭，不过如此。”
她这话可是剜肉剔骨。
言语间极尽轻视。
别说霍明谦是霍老太太最疼爱的儿子，就这秀才郎的身份，也该满心骄傲和风骨。
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贬低了。
他正值壮年，有满腹经纶，怎么可能担不起事。
书是他的，笔墨纸砚也是他的。
大嫂子口口声声指责人家偷的什么意思？
霍大娘嫁进霍家至少二十多年了。
因为霍明谦最得霍家宠爱，又最会读书，她一门心思要沾光，和这个小叔子没发生过任何龃龉。
而且，这还成了她作为霍家好媳妇的标杆。
对霍老二不好，是因为霍老二本身就不好。
看她对霍明谦多好。
同样是兄弟，霍老二不得找找自己的毛病吗！
就是这样的霍明谦，今天第一天冲她瞪眼，“大嫂子，书是我借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眼神锋利，见过世面的青年又威严又冷漠。
霍大娘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了警告意味。
她生了俩儿子，确实很有地位，可和霍老太的宝贝秀才儿子相比，哪有可比性。
尤其自己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一个好赌，一个好色，整天不是闯祸就是闯祸。
霍老太把银钱藏起来，为的就是防着这两个孙子。
她有理由怀疑，如果霍长生不走，霍老太对他都比自己的两个儿子好。
气势一下落到底。
声音都比刚才小好几度，“小叔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怕你被骗了吗，你二婶家的人，一个人长八个心眼子，咱们和他们来往，必须小心才行。”
霍明谦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做主的事情被人否了，还诬赖人家小姑娘偷东西。
里子面子都受到挑衅。
神情越发冷漠。
“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管。”
语毕他带着包袱大步流星去追宁玉婵和桃花。
不过他很快恢复冷静。
大嫂子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二婶家的人都很有心眼儿。
仔细琢磨宁玉婵那两句话，不悦是有，可挑拨意图也十分明显。
指责他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连霍家的门庭都担不起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机可够深的。
可他就算明白她的意图，也不得不上当。
否则传出去，他这个秀才郎还怎么在霍家村立足。
走到霍老二家门口的时候，霍明谦已经和自己和解。
嘴角不受控制扯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笑。
叹了口气，抱着东西大大方方走进院里。
还不知道小姑娘气成什么样，他这两本书以及笔墨纸砚还用不用。
如果不用，他这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宁玉婵年纪小，可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拉着桃花走进院子，看见桃花气得直掉眼珠子，安慰道：“别气，等咱家日子好了，搬城里住，离他们远远的。”
桃花年纪小，宁玉婵说什么，她信什么，“对，等咱家有了钱，搬城里，让他们嫉妒死。”
看见三叔抱着东西过来，哼了一声，转身跑屋里躲着去了。
宁玉婵迟疑片刻，主动走到霍明谦面前，主动道歉：“刚才玉婵气坏了，口不择言，迁怒了三叔，三叔是秀才郎，有文化有学识有度量，别和我这种乡下丫头一般见识。”
宁玉婵主动道歉，倒打了霍明谦一个措手不及。
他还以为得好好哄一顿，怎么也没想到，小姑娘被人指责为贼，还能这么快冷静下来，向他道歉。
他不得不再次对小姑娘刮目相看。
“咳，大嫂子脾气坏了点，你别往心里去，我的东西我做主，给你。”
宁玉婵没半点矫情，大大方方接过来。
“三叔进屋里坐，我给你倒杯水喝。”
霍明谦欲走不有，最后还是进屋喝了杯水，宁玉婵亲手倒给他的。
霍老二家没什么像样的杯子。
宁玉婵拿的平时吃饭的大瓷碗。
她挑了一只碗口没有缺口的，倒了大半碗凉开水。
瓷碗外壁一圈蓝色花纹。
霍明谦大手端着，坐在炕边盯着霍老二的脚伤，“二哥，你这脚是怎么伤的？”
霍老二一直没说缘由，田凤英光顾着心疼，也忘了问。
他扛着犁杖出门，田凤英很自然地以为他自己摔了或者砸了。
现在被霍明谦问起来，霍老二脸色有些难看。
田凤英刚喂完鸡，边擦手边往屋里走，刚要开口说他自己摔的。
注意到霍老二的脸色，不由得泛起疑惑。
“长生他爹，我都忘了问，你这腿伤到底怎么回事？”
霍老二愚孝，后天是霍老太太六十大寿，他这个做儿子的送不起寿礼，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