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川看过去,瞧出上面似乎是龙凤盖头的纹样。
他才伸手想要拿过来看个清楚,阿离已两步并做三步地跑了过来,拦在他身前:“不准看!”
见她一副凶巴巴又心虚的模样,谢璟川忍不住想逗她:“我偏要看。”
说着,他撑起身子,长手绕到她身后,将那绣棚拿在了手中。
阿离一惊,连忙转过身,想要把绣棚从他紧攥的手中抢夺过来。
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掰得动谢璟川的手?
挣扎之间,谢璟川的寝衣被恍然不知的她彻底蹭开,殿内的宫人们已极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谢璟川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手上用力,从身后将不停乱动的阿离圈在了怀里。
阿离一心抢夺他手中的绣棚,丝毫没注意谢璟川的动作,见他终于松手,连忙将绣棚藏进怀中。
谢璟川爽朗愉悦的笑声自耳后传来,紧贴着她的胸膛微微震动,阿离瞬间安静下来,心也漏了一拍。
感受到谢璟川的手在她腰间不安分起来,灼热的唇也贴着她绯红的耳垂和后脖颈来回吻着,阿离顿时满脸通红,不停躲闪着:“还是白日呢!”
谢璟川没说话,只顾得上用动作回应她。
两人同榻而眠这么长时间,不是没有擦枪走火过,但每次他都是自己去侧殿冲凉,从没有到今日这般不可控的地步。
阿离急得满头大汗,手脚却不听话地发软,根本使不上力。
她咬了咬唇,趁身上华服被剥落时,赶紧逃离了魔爪,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陛下不可白日宣淫!”
她又瞧了一眼窗外的天光,急得结巴起来:“天才刚亮!”
谢璟川的怀抱骤然落空,明显情动的眉眼不满地皱了皱,细看还有些委屈和茫然。
阿离紧贴着桌沿,离他远远的,不敢说话。
谢璟川认命似地垂眸,一动不动地缓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不就是你自己绣的盖头,我看看又能如何?”
皇家不比民间,从不要求新娘子亲手绣喜服或盖头,谢璟川也没想过让阿离费这个神。
今日忽然瞧见她自己绣了盖头,知道她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尽心准备,谢璟川不由心头暖流汨汨而过,一时忘情才放纵了自己。
阿离却连连摇头,将怀中的绣棚抱得更紧:“我绣得不好,这个等大婚那日你再看,免得你取笑我。”
谢璟川仍有些僵硬地靠到床头,见她这般有原则,也不再强求,只是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到她盈盈一握的腰间:“那这个呢?”
阿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皮发烫,声音低若蚊蝇:“……也等大婚那日。”
“这可是阿离答应的,到时不许反悔。”谢璟川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在她烧红的面庞上转了一圈,心情大好。
阿离手心不断冒汗,虚张声势地说道:“你还睡不睡,不睡就起来!我要叫人进来帮我换衣裳了。”
大婚的吉服层层叠叠,将阿离裹成了个粽子,她自己不可能将衣裳顺利脱下来,必得有人帮她。
谢璟川却赖着不动:“不用麻烦了,我帮你换。”
说完,作势就要起身,吓得阿离拔下头上的凤簪指着他:“你你你你别过来!”
谢璟川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眼底的笑意却漫了出来:“好,我不过去,你把簪子放下,小心伤到自己。”
阿离却没动作,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谢璟川只好叹一口气,下了床朝侧殿走去。
殿门打开,宫人们鱼贯未入,帮阿离解脱衣裳。
谢璟川走到屏风后,极为贪恋地朝后望了一眼,见阿离正皱着脸同明霜她们抱怨他的恶劣行径。
他收回目光,会心一笑。
这一刻的甜蜜与温馨,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谢璟川走后,兰心与尚服局的人收拾好东西,一同走了出去,殿内只剩明霜陪着阿离。
明霜轻柔地为阿离揉捏着酸疼的脖颈,见她低垂着眼睫,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全然没了方才的灵动活泼。
明霜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她犹豫许久,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肩上舒服的手骤然离开,阿离睁开眼,见明霜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身前:“这是怎么了?”
明霜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郑重地朝她磕了三个头。
阿离皱眉,直起身来:“到底怎么了?”
明霜抬起头时,已然红了眼眶:“奴婢曾与郡主说过,奴婢是被家中人卖进宫里来的,为了供家中弟妹读书,奴婢这个长姐理当如此。”
“好在奴婢的运气还不错,入宫之后被分到了寿安宫,只是最初的时候那些年长的宫人们总是欺负奴婢们这些新来的,那时候几日都吃不上一顿饱饭,瘦得皮包骨头,病病歪歪,也没人在意一个奴婢的死活。”
“后来郡主年纪大了些,要选贴身伺候的宫人,太后娘娘做主让您在寿安宫的宫人中挑几个,您一眼就挑中了奴婢。”
明霜的声音哽咽着:“大家都知道伺候郡主是桩美差,不顾一切地往前挤,奴婢争不过她们,只能畏畏缩缩地站在最后,可是您还是一眼瞧见了奴婢,让奴婢从一个饭都吃不上的小宫人变成了郡主身边的贴身大宫女。”
阿离的神情也不免动容几分,她那时还不到十岁,哪里懂得如何挑人。
只是,瞧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被挤在最后面,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怯懦和紧张,就像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面对这重重宫阙,怎么也融入不进去,永远显得不伦不类。
明霜继续哭道:“奴婢来到您身边后,每月的分例银子大半都要寄回家中,您发现后不仅没有训斥奴婢,反而找各种借口额外赏赐了奴婢好多……”
郡主这般赏赐让兰心吃味过好多次,明里暗里排挤她。
郡主心细如发,竟也注意到她们下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从那之后,每每赏赐,态度总是格外恶劣又刁蛮,吓得兰心再也不敢求郡主的赏赐。
只有身在其中的明霜知道,她家郡主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是个最心软的,对她们下人是这样,对陛下也是这样。
明霜重重地磕了个头,语气坚定:“奴婢说句大胆的话,您如今被陛下强行困在身边,虽然笑着,却并不快活,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
“不管您想做什么,奴婢都愿意为郡主肝脑涂地,死不足惜!”
听了这番发自肺腑的话,阿离说不震惊,那是假的,可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猜忌和怀疑。
她眼中的感动被审视所代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这是明霜自己的想法吗?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教她这样说?
是谢璟川吗?他这一举动是想试探什么?
是察觉了她的计划,想要借明霜骗取她的信任,好将她们一网打尽吗?
阿离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抓不住。
她能相信明霜吗?
久久未听见郡主的声音,明霜的眼泪落得更凶。
可下一刻,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一如数年前将她从寿安宫困顿的沼泽中救出来一般。
明霜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离,嘴唇颤抖着。
阿离轻声道:“别哭了,我相信你。”
明霜鼻头又是一酸,哭得停不下来:“奴婢一定不会辜负郡主的信任!当日沈柳姑娘之事,奴婢谁也没有告诉,事后也按郡主吩咐,将沈柳姑娘平安送出了宫,郡主请相信,奴婢一定能帮到您的!”
阿离浅笑地点头,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好,我相信你,别哭了。”
*
勤政殿外。
一个穿披黑色斗篷的男子踏着夜色而来,殿外的墨闻见是他,命宫人开门,请了他进去。
谢璟川仍在御案后批阅奏折,偶尔拿起一旁的提神茶饮上一口。
男子缓步上前站定,将斗篷摘下,露出一张清俊不羁的脸,行礼:“徐行参见陛下。”
谢璟川见他是来了,合上奏折,想到阿离不喜欢他皱眉,又抬手揉了揉眉心,向后靠在龙椅上:“你来了。”
徐行垂着眸:“回陛下,坤宁宫的禁制还有几日便可设制完成,到时还需陛下如之前一般配合草民施法。”
谢璟川睁开眼,淡声道:“坤宁宫的禁制不必再设。”
徐行讶异抬头。
他记得数月前陛下与他说过,那位郡主将来会入主坤宁宫,命他在那之前在坤宁宫设下与隐月阁相同的禁制。
今日为何又说不必了?
谢璟川并未解释,只是对他发出一道命令。
徐行虽疑惑,却还是恭敬应下,暗道果然伴君如伴虎,陛下这心思真是瞬息万变,难以揣摩。
他想了想,又道:“隐月阁的禁制与陛下切身相连,故而阁中一有异动,陛下便会第一时间知晓,只是这般术法终究损身伤神,陛下若是决定不再禁锢郡主,不如将这术法也一并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