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息一出,满朝震惊,如今裴丞相已被索拿下狱,裴家其他人等皆囚于府中待审。
二是,少帝亲政了。
这位前朝不受宠的皇子,生母地位低下,不得宠爱,却在太子离世、先帝驾崩后,被居心叵测的权臣们推上了帝位,又被架空数年,如今,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皇帝。
太后还政,权相倒台,本该是一片新气象,可朝中争议仍是不断,还有许多未完之事需要料理。
可这些,都与榆阳巷中的贺家无关了。
贺之砚将马车停在家门前,回身见阿离就要往下跳,连忙扶住她:“你身子还虚着,小心些。”
阿离一身浅紫衣裳,笑吟吟地看过去:“多谢兄长。”
家里的药铺已妥善关闭,两人将药铺中未售完的药草全部搬了回来,逐箱清点,只等明日,一同出城。
崔大婶听说他们要搬离京城,拉着阿离的手直抹泪,临走前还送了好些吃食给他们。
“太后娘娘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阿离把吃食都装进食盒,偏头看贺之砚。
他将沉甸甸的食盒接过来,放上马车:“太后娘娘其实并没有病,不过是为了一举铲除朝中的奸佞,好为皇上亲政铺路。”
所以,她才能在辅国公向丞相发难时,及时地醒过来,稳住朝局,以事情还未查明,要还丞相清白为由,令丞相近日无需上朝,再安排自己的人手调查。
贺之砚没有继续说的是,当年他刺杀裴逍的任务,同样来自这位太后娘娘。
多年前,还未入宫的太后救下了身怀有孕的夜行阁阁主,为报恩情,阁主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交给了她,许诺见此玉佩,夜行阁会完成她的一次委托。
只是刺杀虽成功了,却被丞相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并没有声张,而是加快了暗中布局的脚步,这么多年裴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在朝中一呼百应,只待太后一命呜呼,丞相便能挟持少帝,坐拥天下。
院外忽然一阵吵闹,阿离放下手中的东西,推开门看过去。
只见外面围了许多人,崔大婶的儿子在人群中间,满脸焦急:“不好了!不好了!官府忽然领着一队当兵的把城门给关了,说是没有宫中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出!”
“这是为何啊?!”
“我在这京城里住了大半辈子,从未有过这种事情,真是没天理了!”
阿离走近,又听得崔家小子连连叫骂:“不让出城,我明日可拿什么去集市上卖?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是啊!稍有怨言,那群官兵便凶神恶煞,要打杀人呢!”
正在众人群情激奋之际,石长安白着一张脸跑过来,叫停了吵闹的人群。
“时疫……是时疫。
“京城中查出了时疫……”
第22章 炮灰白月光21
时疫来势汹汹,原先只是在部分城镇,但当地官员并未重视,直至得病的人为求医不得不向外扩散,人人都争着往京城的方向去,地方才逐渐有奏本送到京城。
那时已经大批难民涌入京城,等朝廷发觉时,城中已有数百人得病,甚至连宫中的杂役宫人也有许多感染的。
可朝廷却正处于新旧交替之际,又因多年内斗,伤了根基,官员们尸位素餐,根本就疲于应对。
一时间,整个京城所有商铺关门谢客,即使在家中也紧闭门窗,人人自危,街上从未有过的萧条。
不过几日,城中因时疫死去的人已达数十人,官府只能每日将这些尸体运至城外乱葬岗,就地焚烧掩埋。
在一个寂静的清晨,思虑多日的阿离敲响了贺之砚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她正欲开口,贺之砚像是一早便知她的来意:“你想为那些病患治病?”
阿离郑重点头:“如今京中情形,我不能视而不见,既然无法出城,那能救一个是一个。”
京城中原本有数家医馆,可染上时疫的人实在太多,病患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医馆根本接诊不了这么多病患。
且京城中,尚未有哪家医馆制出了能有效医治时疫的药方,诊治过的病患几服药下去并未见效,便会再次上门,与未诊治的病患混作一团,医馆根本无法维持这样的场面,更有宵小之徒混入其中,出现了偷药抢药的现象。
京城数十家医馆坚持不过五日,为保自身安全,也纷纷关了门。
出不去,又治不好,等待这些病患的就只有一条死路。
“可时疫不是一般的病,稍不注意就会染上。”贺之砚皱眉紧锁。
阿离摇摇头,眼神坚定:“以布巾覆面,可阻隔时疫传染,我再注意些,不会有事的。”
“不可!”贺之砚薄唇紧抿,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可话说出口时还是放缓了语气,“古籍上有载,布巾覆面并不能完全阻隔时疫传染,若是——”
阿离食指抵在贺之砚唇上,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语:“我答应你,我会很小心的,我保证。”
“阿离……”
贺之砚注视着她格外认真的神情,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做一件事,他不应该阻拦的。
阿离见贺之砚神色有所缓和,继续说服他:“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普济寺上遇到的那个少年,他也感染了时疫,我与他接触了,却并没有事。”
她拉住贺之砚的手,语气恳求:“而且那日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治疗时疫的方子,我心中有数的,兄长。”
贺之砚凝视她良久,轻叹一口气,回握住她的手:“既然已经想好了,那便去做吧,我陪着你。”
因贺家的药铺已关,不便再开,阿离便将坐诊的地方放到了贺家的院子里。
贺之砚将写有“医”字的青色布条缀于长竿竿头,悬在院门外,阿离抱着他的外袍在下面看着,歪头笑道:“这样挂上去,倒不像医馆,反而像家酒肆。”
贺之砚拍拍手,轻巧飞身而下,接过阿离手中的外袍:“家中还剩好几坛酒,开家酒肆也不是不行。”
“等以后我们开一家药铺,再开一家酒肆。”阿离笑得眼睛弯弯。
贺之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勾唇笑了笑:“进去吧。”
榆阳巷中有一家医馆仍开着这个消息,不过一日便传了出去。
最开始只是附近街巷的百姓,到后面小半个京城的病患都闻风而来,将榆阳巷堵得水泄不通。
这家医馆坐诊的仅有一个蒙着布巾的少女,看她这般年轻,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便有人故意闹事想多得些药草,可才一动作就被站在少女身后的少年踢飞在地,在地上滚了数圈,沾了满身的泥土。
那人反应过来后,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叫喊:“大夫打人了啊!”
“再多言,就不止如此了。”见少年面无表情地上前了一步,那人不由缩了缩脖子。
这少年同样蒙着布巾,一双幽深的眸子却看得人心惊胆战,还是少女喊了一句“兄长”,他才停下来。
少女将一包包好的药材交给少年,少年把药包扔到闹事之人的跟前,眼神如刀,那人只觉头皮发麻,连忙连滚带爬地溜了。
有这人为例,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也歇了这份心思,此后再无此类闹事的情形出现。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即使外面还等着许多人,贺之砚还是关上了院门,这是他让阿离答应他的唯一的一个要求。
众人见识过这少年白日的所作所为,此刻也无一人敢上前,只能等明日早早地过来。
书房的烛光下,阿离循着自己之前制的药方,又兼一整日所见病患的症状,在纸上奋笔疾书。
贺之砚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喝了吧,提神补气的。”
“马上就写完,”阿离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兄长方才与我探讨的那处,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按兄长的想法来改会更合适。”
贺之砚眉眼耷拉着,面上分明写了不悦二字,他轻松抽掉她手中的笔:“先喝再写。”
阿离这才乖乖接过来,一口饮尽,小脸皱成一团:“好苦。”
话还没说完,嘴里已被喂了一颗甜滋滋的果脯。
贺之砚擦掉她嘴角一点药渍,语气淡淡的:“像你这般不要命的,明日还得加大剂量。”
阿离干笑一声,点点面前的纸:“不过在担心我之前,还得想想去何处找药,家里的几箱药都见底了。”
染上疫病的人实在太多了,加上未能及时隔离治疗,时间拖得越久,城中得病之人会越多。
贺之砚见她满脸疲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出了书房。
“兄长?”
月朗星稀,蝉鸣阵阵,贺之砚拉着阿离走到院中,指了指地上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阿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字,不可置信地回头:“这么多箱药,兄长从何处得来的?”
“不是我,”贺之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是辅国公许小姐送来的,还有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