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卿瞳孔一震,没有说话。
段意婉哀笑起来:“果然是因为她。”
她抬手擦掉脸颊边的泪,站起身:“可惜,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宁怀卿心中一紧:“此话何意?”
难不成师姐已经……
段意婉见他听到沐漓的事,才终于正眼看向自己,越发心灰意冷。
她好不容易抓住自己颤抖的手,冷声道:“因为,沐漓是魔教中人。”
宁怀卿一顿,笑起来,认为段意婉是在说气话:“不可能,师姐怎会是魔教之人?若她是,紫薇阁的掌门和长老怎会将她收入门下。”
段意婉冷笑一声:“紫薇阁本就行事不端,害死了我父亲……窝藏个魔教妖女也并不奇怪。”
“魔教妖女”四字落在宁怀卿耳中格外刺耳,他皱着眉:“段姑娘慎言,未经调查怎能随意揣测他人?”
段意婉就是见不得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相信沐漓的样子,方才被拒绝的悲伤和羞耻此刻通通化作了愤怒和失望。
她开口,一字一句犹如针扎在宁怀卿心头:“紫薇阁的弟子晏风,你可还记得?”
“他跟在沐漓身边的时日比我们都长,是他亲口告诉的我,曾见沐漓以魔教专有的玄叶蝶与魔教联系,不知在密谋什么。”
见宁怀卿面色一变,段意婉上前几步:“想必你也发现过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吧。”
“听说你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也许她真的没有死,只是回到她的地方去了。”
她站在两步之外,神色冷冷:“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离开的第二日,那个曾偷袭沐漓,却伤了你的弟子就莫名其妙死了。”
“你说,会是谁杀的他?”
过去一路的记忆再次浮现,宁怀卿莫名心慌起来。
师姐拜入紫薇阁仅两年,内功却十分深厚。
客栈那夜,他见到素不相识的客栈老板从师姐房中出来,后来问师姐,她显得很是意外,随意搪塞了一个理由。
还有许许多多难以注意的地方……这些异常他从前都深信不疑,从未多想。
可现下,段意婉的这番话让他产生了动摇。
师姐究竟是何身份?
*
段意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夜幕降临,宁怀卿坐在床上,只觉浑身发凉。
过了许久,他才下床将灯点上,行动间不慎碰到了桌上放着的凝霜剑。
这是他从泉清山带回来的。
泉清山现在乱作一片,许多人趁乱偷盗,他那时担心师姐的东西有损,问过周妙琴后去了师姐的房间。
房里东西很少,他一眼便看见了架上的凝霜剑。
宁怀卿将剑拿下来,心中钝痛,当时情况定然十分紧急,师姐连随身佩剑也未来得及取,不然也不会不敌对手,掉落悬崖。
他取来干净的布巾,将凝霜剑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妥善放到了自己的剑架上。
月光如水,宁怀卿提着一壶清酒坐到了廊下,他靠着栏杆,一边饮酒,一边看向天边的残月。
数月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色,他和师姐一同在月下饮酒,想来已恍如隔世。
“你究竟在哪里?”
宁怀卿喝下一口极辛的酒,任酒液滑过喉咙直至心底,似乎这样才能抵消深藏的痛苦。
忽然,他眼神一凛。
有人在附近。
宁怀卿警惕地环视四周,发觉院前的树上似乎有人影闪过,他沉着脸慢慢走近,那人却仿佛丝毫不怕,施展轻功,落了下来。
女子一袭深红长袍,衣襟袖口绣着许多藤蔓纹路,缠缠绕绕一直蜿蜒向身后,银色发饰点缀在发辫间,行动间叮当作响。
看清来人的模样,宁怀卿手中的酒壶倏然落地,奔过去将阿离紧紧抱住。
他整个人埋在她脖颈间,感受到她熟悉的气息,声音几乎哽咽。
“你没死。”
阿离被他勒得有些喘不上气,却还是回抱住了他:“谁说我死了?”
“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儿了?发生什么事了?”宁怀卿有一百、一千个问题想要问她,死死抱着她不肯松手。
阿离脸色通红地拍了拍他:“你先放开我。”她要憋死了。
宁怀卿不语,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住她。
阿离推不开身前小山一样的人,只能抓住他的一缕头发,用力一扯。
“啊!”宁怀卿吃痛,终于放开了她。
他揉了揉后脑勺,这才看清阿离今夜不同寻常的装束,那上面的花纹他好似在哪本书上见过。
阿离没说话,待他打量结束,才开口:“我这段时间没事,只是不在紫薇阁了。”
宁怀卿看向她分外妖冶的眼睛,只觉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夜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阿离轻启红唇,朝他走近了一步。
“你可记得凌霄神教的前任教主和教主夫人姓什么?”
宁怀卿此刻心乱如麻,却还是思索片刻:“前任教主姓江,他夫人姓木。”
阿离点点头,嗓音轻柔:“我其实本姓不是沐,只是小时候为了躲避你们名门正派的追杀,便给自己改了个名姓。”
失而复得的惊喜在此刻荡然无存,他的心缓缓下沉,艰难开口:“你……是他们的女儿?”
阿离“嗯”了一声,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沐漓,凌霄神教现任教主,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魔教教主。”
宁怀卿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脊背发凉,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格外陌生。
他摇着头,慢慢后退。
月光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第62章 魔教白月光17
江湖中已有许久未听得“凌霄神教”这个名字了,略知一二的也以为当初不可一世的魔教早已灰飞烟灭。
可带着着凌霄花图纹的玄色旗帜迅速向东扩张,几日之间,本就动荡不安的苍梧门、缥缈峰、啸天拳宗均被不同程度重创。
各派弟子在面对魔教时,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数十年前笼罩在江湖武林之上的恐惧卷土重来。
如今整个江湖中,唯有未参与紫薇阁一事的临枫山庄暂未遭受袭击。
显然,这是魔教各个击破的计策。
他们的下个目标,定然是临枫山庄。
魔教来势汹汹,已今非昔比,为今之计只有众人一心,共同御敌,才能渡过此次难关。
商议之下,三派弟子及剩余紫薇阁弟子均来到了临枫山庄,掌门们及宁家父子齐聚山庄议事厅,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临枫山庄背靠荆山,下有东江穿流而过,地形易守难攻,如今最好的对策便是据险而守,伺机出击。
在宁越泽的排兵布阵下,苍梧门和缥缈峰的一半弟子分散至东江要地,加紧布置城防和埋伏,削弱魔教先头部队的力量,剩下部分弟子藏入荆山中,以防魔教从后偷袭,其余弟子则守在山庄中,准备正面迎敌,殊死一搏。
众人在厅中商议至夜半,将当日可能发生的情况推演了数遍,尽管他们已动用一切力量,可据不久前与如今的魔教交过手的弟子说,双方差距仍是巨大。
此战凶险万分,胜算不足两成。
厅中的人听后,皆是面如土色,未战已惧。
宁怀卿环视一周,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各位掌门、前辈,我知道此战困难重重,可若是我们退了、怕了,丢掉性命的就会是我们的家人、朋友,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缓缓站起身:“魔教凶残无情,即使缴械投降,也逃不过一个死,不若拼个鱼死网破,各位皆是武林中的佼佼者,若各派能勠力同心,未尝不能拼出一线生机!”
“宁公子说得对!”最先响应的是啸天拳宗的屠宗主,他身形魁梧,声若洪钟,“区区一个魔教何足为惧!当年我爹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今日我等也能!”
厅中渐渐又有几人出言相应,一时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宁怀卿松了口气,极淡地笑笑。
从议事厅出来时,他已没有丝毫睡意,想了想,沿着一条偏僻小径朝花园走去。
这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每一处都有他从前的记忆。
他会用自己的性命守住。
宁怀卿眉眼沉沉,在庭中立了许久。
接连不断的变故让这个十七岁少侠的步伐不复往日轻快,却也让他的心志愈发坚定,就像一把反复磨砺的绝世宝剑,其间锋芒再也遮盖不住。
身后草丛忽然一声响动,宁怀卿脚尖轻点,翻身落在那人身前。
待看清那人的脸,他皱眉:“段姑娘?这么晚了你在此处做什么?”
宁怀卿的目光落到她肩上背着的包袱上:“段姑娘要去哪儿?”
段意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等发觉时已经晚了,她下意识退后几步,抓紧了肩上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