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看清对方的面孔后,林舟终是控制不住,几步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阿袖……”
只是才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她却惊慌地往后一缩,喉咙间发出惊恐的声音,双手环抱住自己,往角落里退去。
林舟眼睛一酸,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阿袖,是我,我是知意。”
闻言,玉奴脸色一震。
她看着那双握着她的手,缓缓抬眸,目光锁在了林舟脸上,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阿姐……”
林舟喜极而泣,捂着她冰凉的手,“你受苦了。”
她的目光却在扫过玉奴腹部时一滞。
只见玉奴腹部微微隆起,显然已怀有身孕多时了。
林舟一呆,“阿袖,你……”
玉奴目光扫过林舟身后的人,只见那人穿着玄色龙袍,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她身子不禁一抖。
“前朝余孽的孽种。”
江赜抬步跨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玉奴的腹部。
玉奴受了惊一般,死命护着腹部往后退去。
林舟抬头看向江赜,只见他面上一片阴沉,目光像淬毒了一般阴狠。
她心中一震。
这几日与江赜的朝夕相处,竟叫她忘了江赜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前朝皇帝曾对安定王下过死命,而齐承沅又派人杀了安定王,江赜与前朝的怨恨……是何其深厚。
作为前朝东宫太子的属官,她原本也应同那些被抓获的旧党一样,被押入牢狱之中,日日夜夜受刑,直到在痛苦中死去。
只是江赜选择让她活了下来罢了。
若玉奴只是她的表妹,或许她还能向江赜求情,求他放过玉奴。
但现在玉奴怀了东宫旧党的孩子……
林舟心中一沉。
她转头就看向江赜,想要替玉奴求情,“陛下……”
而江赜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中一点情绪都未曾有。
林舟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稚子无辜,可否饶玉奴腹中孩子一命?”
她心中知道这希望渺茫,她曾见过江赜是如何下令杀了前朝皇室幼子的,朝政之事,他向来不会手软。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试一试。
江赜盯了她一会儿,轻笑道:“你在为她求情?”
他俯身到林舟耳边,呼吸声喷洒在她耳边,“这便是你求情的方式?”
林舟握紧拳。
旁边的玉奴却眼睛一红,她伸手攥住林舟的衣角,朝她摇了摇头,咬牙道:“阿姐,不要求他。”
林舟眼眶有些酸涩。
旁边的江赜看着玉奴如此,却道:“你瞧,她还不领你的情。”
林舟蹲了下去,握住玉奴的手,“阿袖,我们先活下去,好不好?”
她垂眸看着玉奴的腹部,以她对江赜的了解,他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但是玉奴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玉奴似乎知道了林舟心中所想,她摇了摇头,泪从眼眶中流出。
她抬手,捂上腹部,轻声道:“阿姐,我本应该死在京城被攻破的那一天,是夫君救了我,我才能活到现在。若夫君和这个孩子注定活不下去,还请姐姐让我同他们一起离开。”
林舟握紧了她的手,“阿袖!”
她对上玉奴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时,心中一梗,“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们先活下去,好吗?”
而玉奴只是摇头,她的泪砸在了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阿姐,从小到大,我只会拖你后腿,对不起。”
林舟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亲人。”
玉奴抿唇,眼神坚定,“阿姐,这次你不要再管我。”
她抬眸看向旁边的江赜,低声道:“我知你走的已经很艰难了,不要为了我去求他。”
江赜冷眼看着玉奴,瞧她这幅倔强的模样,和当初的林舟是一模一样的。
他俯身捞起林舟,“时辰已到,走吧。”
林舟被他从地上拖拽起,却不愿离开这牢房。
江赜微微皱眉,“你可知他们这次密谋的,是要取朕之性命?”
林舟一僵,直直地看着玉奴。
玉奴十指抓地,幽怨地看着江赜,“你个反贼,取你性命,复辟我大钺,有何不对?”
“阿袖!”
林舟打断她,朝她微微摇摇头,“不要说了。”
她不想激怒江赜。
江赜却轻笑了一声,从背后轻环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问:“看着她如此,你的心意是否又变了?”
背后传来江赜的体温虽温暖,却无端地叫林舟起了一身冷汗。
江赜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知意,你是不是又想杀了朕?”
她掌心下的心跳一阵一阵的,强而有力。
林舟想缩回手,却被江赜死死按住。
她回头,怔怔地看着江赜,看着他眼中的一片冷意。
耳边是玉奴愤愤的怒喊声,“逆贼,你放开我阿姐!”
江赜攥紧了她的手,不容她逃避,“回答朕。”
林舟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玉奴死在她面前,她做不到。
但经过了先前的种种,如今她也无法再对江赜下手。
玉奴道:“要杀便杀!休想用我来要挟阿姐,我大钺儿女,宁死不屈!”
江赜目光依旧锁在林舟身上。
“好一个宁死不屈。”
江赜声音冷然,隐隐透着一股杀意,“你倒是提醒朕了,斩草还需除根。”
看着他脸上的笑,林舟一悚。
“陛下!”
林舟脱口而出,她猛地挣开江赜的束缚,扑到了玉奴身前,“阿袖,钺朝皇室……才是我们的仇人。”
玉奴瞪大了眼,只是疑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林舟转身站在了她面前,对江赜道:“陛下!还请陛下给我些时间。我定然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赜垂眸看着将玉奴挡得严严实实的林舟,方才心中升起的怒意渐渐平息了下去。
“罢了。”
他朝林舟伸出手,林舟一愣,随即走上前去,江赜便长臂一揽,将她禁锢在怀中。
“今日便到此为止。”
江赜带着她,径直出了牢狱。
在走出牢房的那一刻,林舟侧身回头,便见玉奴双眸含泪看着她。
她全然忘了自己是如何离开牢狱的了。
玉奴腹部隆起的模样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闭上眼,似乎就看到了玉奴和她孩子惨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
林舟从梦中惊醒。
这是见玉奴之后的第二日。
她看向旁边空空的床榻,索性起身下了床,推开房门。
林舟惊醒了门口守夜的浅萍,浅萍揉眼问:“公子怎么起来了?”
林舟只是看着安静的院子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对浅萍道:“你去库房,帮我取一件陛下赐的衣裙来。”
浅萍一愣,她看着林舟脸上遮不住的憔悴,什么都没问,应了一声取东西去了。
次日,等到夜间时,林舟才隔着门窗问外面的侍女,“陛下今夜也不来?”
侍女摇头,“那边没有消息,应当是不来的。”
林舟只好道:“如此,劳烦你帮我走一趟,去请陛下来。就说我已经想好要如何回答陛下了。”
侍女一愣,她迟疑地看了林舟一眼,还是出了院子,替她穿传话去了。
林舟再次退回了屋中,她坐到了镜台前,她抬手拾起一盒胭脂,用手轻轻涂抹在脸上。
透过镜子,林舟对身后的浅萍道:“将昨夜看的那件衣裙取出来吧。”
浅萍应了一声,等她捧着衣裙回来时,瞥了镜中一眼,却愣住了。
不过片刻时间,兰芝玉树的林公子,依然成了朱唇粉面的林姑娘。
林舟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替我更衣。”
第47章
江赜到幽静院时,房屋大门紧闭着,门外只站着一个浅萍。
发觉江赜的视线扫了过来,浅萍微微一蹲,“陛下,主子候您多时了。”
江赜瞧着浅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怪异,却没来得及深思。他一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只燃着几盏灯,显得有些昏暗了。
江赜环视了一圈,才见屏风后面似乎有个人影。
他朝着屏风那边走去,“林舟,你唤朕来,是想好如何回答朕了吗……”
话音戛然而止。
他站在屏风旁,瞳孔微微一缩。
有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坐在镜台前。
她一头乌发被簪子挽起,浅色的坠饰点在发髻间,一身锦缎衣裙披地,从镜中隐隐约约透过她的面容,却看得不真切。
听闻动静,林舟微微偏头,看向了他。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江赜心中只想到一个词,面若芙蓉。